“——随便一个籍籍无名的匠人，带着三五学徒、耗资七千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做出了孤要的新四铢钱范。”

“相国却大兴土木、徒增糜费，是为了让我，更没脸坐在皇位上吗？！”

“算下来，从文终侯萧相国、哀侯萧禄（子）、侯夫人同（妻），到定侯萧延（子）、炀侯萧遗（孙）；”

···

早在刘胜口中，道出那句‘做不出来，也得给个准信’时，萧胜抬起的额头，便已经开始往下俯；

随着刘胜转动的身体，刘胜面上那抹自然的笑意，也被悄然敛去。

“嗯······”

“反倒是少府，汇集了天下所有有名的熟匠，手握用不尽的钱财物什；”

“这倒是怪事。”

待小太监夏雀，道出后面一句‘钱范已经做好了’，萧胜也终是心如死灰的沉沉磕下头去。

“这少府冗肿、怠惰的毛病，是最近这几年才有的事吧？”

因为公乘及往上，就已经不再属于寻常百姓了，而是已经可以算作小半个官。

郡县郡县，说白了，郡级单位从某种意义上，就是高配版的县级单位。

只是这反应，和田叔预料中，或者说记忆中的天子启，实在是有些判若两人。

刘胜话音刚落，一旁的夏雀便刚忙又一弯腰。

“——不过短短四十余载、祖孙四代，萧相国的酂侯爵位，便已经在我汉家，传袭了足足七次；”

刘胜‘随口一问’，侍立于刘胜侧后方的夏雀，自然不肯定随口一答。

“我本就没什么德行，相国这么做，难道不是让我本就浅薄的德行，变得更加浅薄吗！！！”

“那匠人，当也是有不少帮手的？”

“交代下去大半年的事，却至今都还‘没顾上’操办？”

“嗯~”

“非壮丽，无以立威。”

“——哦～”

“不知有多少百姓，因为吃不起那八千钱一石的粮食，而饱受饥寒之苦！”

“到少府，当已是第八世‘酂侯’了？”

“回殿下的话；”

“难得有人同朕对弈，朕，实在舍不得分神呐~”

简而言之：在如今的汉家，做官做到了萧胜这个级别，那就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对萧胜定罪了。

不知过了多久，御榻旁的棋台边，才终于响起天子启低沉，又隐含清冷的话语声。

啪；

“武阳侯，回家去吧。”

而在上首，位于御榻侧的棋盘前，刘胜只眼睛看着少府萧胜，嘴上却问了夏雀几个问题；

“诶，夏雀啊～”

“嘿；”

“这么快就做好了？”

“从今往后，不要再和旁人说，自己是酂文终侯的后嗣；”

——萧胜，在等候命运的制裁；

站在以龙首山为地基，宛若耸立云端的宣室正殿，太祖高皇帝刘邦，如是发出怒号。

“再到易脉之后的武阳侯萧则（孙）、萧嘉（孙）······”

“还是陛下和太子之间，真的亲密到了如此地步······”

大约五十年以前，萧胜的曾祖父、刘汉社稷的开国丞相：萧何，也曾驻足于此。

“也不要再说自己武阳侯的爵位，是为酂文终侯延续香火。”

“唔······”

——郡县地方嘛。

“别是随便拿了个旧钱范，来糊弄人吧？”

——除了爵关内侯以上、论罪当死的贵族重刑犯，以及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宗亲皇族，廷尉需要请示之外，其他的绝大多数情况，廷尉都可以自主处置。

“我做皇帝，本来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问题问完，刘胜又深深看了萧胜一眼，而后便摇头叹息着回过身，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了棋盘之上。

在心中，将这句出自曾祖萧何之口，如今已传遍天下的话轻声默念出，萧胜也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深埋着的头颅稍稍抬起。

“——臣，谢陛下·········”

听闻刘胜这颇有些过于随性的话语声，田叔只面带惊疑的稍瞪大双眼！

那，可是天子启！

可是曾经，在长安号称‘睚眦必报’的太子启、如今的汉天子！

尤其此刻，在父子二人之间，还摆着一方遍布棋子的棋盘！

即便对这个问题早有心理准备，夏雀也还是认真回忆、措辞一番，才将本就弓着的腰再弯下了些。

也就是在这时，当着少府萧胜、鲁相田叔二人对弈的父子二人，才终于有了第一句对话。

啪。

“瞧那匠人的样子······”

父子二人所在的宴席之间，摆着一方木几；

随着父子二人交替落下的手，黑、白双色的棋子，在那方刻有纹路的木几之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啪嗒’声······

“少府这爵位~”

“孤储君太子之身，本是不敢妄言‘处置’的······”

似是说给夏雀，又似是自语般几声呢喃，刘胜却是头都不抬，只稍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那已步入中盘的棋局。

直到天子启落下手中棋子，一声清脆的响声，才终于将萧胜飞散得心绪，拉回到眼前的宣室殿。

就算撇开萧胜“萧何曾孙”的出身，单就是一个九卿的身份，便已经是在‘将相不辱’的范围内。

“唔······”

也恰恰是天子启这似是随意的变态，让跪地叩首于殿内的萧胜，以及在一旁‘暗中观察’的田叔，都不由自主提起了心弦。

“诶，父皇。”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刘胜的目光，并没有再锁定于面前的棋盘之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份体面，武阳侯，可千万不能······”

“唉······”

“——且去吧～”

“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