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5/5)
邬莹莹色变幻莫测,显然在权衡利弊,思来想,奈被对方掐住了要害,瞟了眼滕玉意,笑叹道:“纪这般有手腕,我算是怕了你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滕玉意色一沉:“那日我阿爷过来找你事?”
邬莹莹嘴唇轻咬,似在犹豫要说。
“为了南阳之战的事?”
邬莹莹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知道南阳之战?”
忽觉皮肤一凉,邬莹莹才意识到脖颈上还架着一把匕首,只要再前进半寸,利刃就会划破她的颈子。
“玉儿,说来我也是你的长辈。”邬莹莹勉强笑了笑,“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必兵戎相见,快、快叫这位壮士把匕首拿开。”
“你是我哪门子的长辈?”滕玉意冷冷笑道,“今晚是杀了你,也没人能查到我们头上,要是不想,你最好痛痛快快说出来,说,我阿爷前来找你求证事?”
邬莹莹沉默良久,幽幽叹息道:“我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件事太过残忍,你是滕老将军的后代,听了未必好受——”
匕首又逼近一分,邬莹莹花容失色:“我说,我说。你阿爷问我,当我有没有把南阳之战的真相告诉你阿娘。”
***
滕玉意从宅中出来时,整个人乱得像刚从炼狱中爬上来。
邬莹莹的话语,一字一句凿在她心坎上。
“我没到你家之前,你阿娘就病了好些日子了。听说她夜间睡不好,总是做些骇人的怪梦。”
“怎会没想法子?滕将军请遍了扬州的僧道,但不论那些人怎么瞧,都说你阿娘身边没有邪魅。听说你阿娘当初怀你时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噩梦,只不过一下你之后就好了,你阿娘看你身体健壮,也就没放在心上,哪知头一的盂兰盆节,你阿娘宝莲寺为你们父女点了两盏消灾降福灯,也不知招惹了什么,那噩梦又来了。做过几场法事之后,你阿娘倒是不再做噩梦,但精神头仍不好。”
“我怎会知道这些事?不不不,我从来不屑于偷听,是有一回看望你阿娘,无意中听她身边的管事嬷嬷说的。”
“什么梦?一大帮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不蔽体,围在你阿娘床前向她索命,不一会儿,这群人就消失了,你阿娘前只剩一堆白骨——要不是有一回你阿娘夜间说梦话,下人们也不知道她做的梦这般可怕。”
“我听了这话,其实也吓得不轻,因为滕夫人梦中的景象,竟与我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一段往事莫名相似。是,就是你祖父和南阳将士被困城中时的惨事。”
“我当然没有告诉你阿娘。”
“这怎能叫狡辩?没做过的事我当然不肯认,但听了你阿娘梦中情形后,开始疑心你阿爷知道这个秘密,你阿娘之所做噩梦,就是因为被这件事吓得落下了心病。论理这件事只有邬家人知道,我单独找你阿爷,就是想试探你阿爷是从处听来的,可是你父亲当时的表情震骇至极,说他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件事。”
“你阿娘应该是在梦中窥见了真相,所才会备受折磨。是,你阿娘滑胎与我无。她腹中的胎儿早就保不住了,头也滑过一次胎,那已经是第二次滑胎了。”
“那时你才多大,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你阿爷忙着建功立业,只当是意外多半也不会多想,他怕你阿娘忧心,只会请来最好的医科圣手为她调养,但你总还记得你阿娘喜欢用一种叫‘雨檐花落’的自用调香,我早就现那香气不大对劲,味道比初闻时浓烈许多,后来我试着照配,才现里头混了几味能保胎的草药。头些日子我粉蝶楼重新调配,再一次证实了我的疑惑。”
“是,加了艾草之类。你阿娘像是横下心要对抗什么,拼命想保住胎儿,单独烧艾容易被人闻出来(注2),只好掺杂在香料里,结还是没保住,我看望你阿娘,你阿娘那心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酸的。”
“是你阿娘主动问的。”
“她问我为书房找你阿爷,我怕你阿娘误会,不得不把当日之事说出来。你阿娘听完我的话没有很惊讶,只叹息道:原来这是真的。她多谢我告知真相,遣人送我回新宅候嫁,我离开的时候不心遗落了手帕,回取帕子时正好撞见她搂着你低声啜泣道:没用的。”
“我为要为在书房为你阿爷抚琴?呵,我一向自负美貌,但滕将军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马上要嫁人了,我得想法子让你阿爷记住我。可惜没等我把那首曲子抚完,你阿爷就把我赶出了书房。
“想想真是狼狈,凡是与我打过交道的男子,无有不对我另眼相看的,你阿爷是个例外。”
“不不不,我从来没想过与你阿爷有什么瓜葛,自我跟着父母颠沛流离,早就立誓非王侯将相不嫁,你阿爷已经有了你阿娘,我才不会给人做妾。不过嘛,即使我不想与你阿爷有什么牵扯,也想他记住我。”
“你不必那样瞪着我。男子可让女子伤心,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处留情?我就喜欢看男人为我神魂颠倒。你也不想想,你阿爷轻易就见异思迁,值得你阿娘牵肠挂肚么?”
“说来真够遗憾的,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对我没留下半点好印象,估计他现在想到我,只会想南阳那场噩梦。”
“你阿娘么,是我见过的最美丽聪慧的女子,她很爱你和你阿爷,这点我可证。当初听到她病逝,我也很怅然。”
“没错,这些我没有再回过中原,但我一直在想,你阿娘的会不会是因为被那帮冤魂索了命。我突然梦见你阿娘,醒来颇有些慨,正好我的老仆邬要回中原替我买东西,我就写了一封信让邬亲自带给滕将军,可惜你阿爷或许依旧认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压根没有回信。不过他不信也不奇怪,毕竟我也只是从父亲口里听过一次。”
***
滕玉意竟不知自己是走到巷中的。
事到今,她总算白阿爷为缄口不言了,邬莹莹说的话不只让她震惊,还让人自内心地恐惧。
她身上冷得直打颤,每走一步都极其吃力。
“娘子。”程伯等人从暗处悄然出来,拱手等待滕玉意的指示,今晚的事说大不大说也不,他唯恐出岔子,亲自过来了一趟。
滕玉意失魂落魄摆摆手:“撤。”
程伯忧心忡忡,回身让周的暗卫悉数退下。
“慢着。”滕玉意忽又道。
程伯候命。
“前一阵阿爷总不在城里,上是待在西营和进奏院,实际上他是不是过一趟菩提寺?”
“菩提寺?”
“渭水附近的那家。几月前我回长安时曾在那附近落过水,被救之后我手中就多了涯剑。阿爷说,我幼时路过那间菩提寺,阿娘曾带我上岸烧过香。”
程伯愣了愣:“老爷的确过。那回娘子被困在大隐寺,老爷寺中探望娘子时,顺与缘觉方丈说娘子屡遭邪祟的事,不知缘觉方丈说了什么,出寺后老爷连夜离开了长安。据陆炎说,老爷找到那家菩提寺当的住持,问了老住持好些话。”
滕玉意心中沸乱,阿爷然因为她的遭遇了疑心,一经缘觉方丈的提醒,开始积极调查当的事。
菩提寺、菩提寺……
无上菩提,慧施众。
她怔怔举手中的涯剑,过这几月她时常想一个问题,这样一把上古神剑,为突然会出现在她身边,原来这不是凭空而来的一段机缘。
涯说有人帮她借了命,但前世她遇害时爷娘早就不在了,得知那晚蔺承佑曾跑来营救,这段时日她总在想,帮她换命的人会不会是蔺承佑?或许是咒语太可怕,哪怕蔺承佑为她换了命格,醒来后她和父亲依旧困在这诡异的迷局里。
周而复始,难逃同样的噩运。
与前世不同是,这次她手中多了一把神剑,涯帮她渡厄助她降魔,还让她提前认识了蔺承佑——
这番遭遇,没准是她们父女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线机。
是阿娘替她在佛前求来的么?滕玉意眼泪无声淌落下来。阿爷查到真相的那一刻,想必心肝都碎了。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滕娘子。”
原来是绝圣和弃智。
他们早就听到滕玉意的说话声,却迟迟不见她上车,掀开车帘一看,就见滕玉意一手撑着墙壁,木呆呆地站在巷子里,整个人都陷在阴影中,活像被定住了似的。
滕玉意缓步朝车前走,平日轻松就能迈上的车辕,今日却像悬崖峭壁那般高,末了还是端福扶着她的胳膊,借力把她推上了车。
绝圣和弃智愈忐忑,滕娘子的脸色难看得活像了重病:“滕娘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滕玉意跌坐到座位上,真相比她想的还要残忍,她很冷,也很不舒服,但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把这些事全部理清。
“滕娘子,我们快回家吧。最近城里涌进来好些邪祟。你瞧外头,阴气很重,天象也不太对。”
滕玉意回过神,坚毅地说:“我们马上回青云观找道长。先前道长同我说过一种叫‘错勾咒’的咒术,还问我滕家祖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回我回说不知道,今晚我……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
蔡州城外。
震天的呼喊声中,蝗箭矢和巨石檑木从城墙下投掷而下。
这是此次平叛之征的终点。
这也是彭震负隅顽抗的最后一站。
唯有守住蔡州,彭震方有机会在镇海军派来援兵之前突出重围,能率领两万残部投奔回纥,等到休整完毕,说不定有杀回来的一天,一旦连这座城池都丢了,他就真一败涂地了。
天气炎热,军心浮动,一边是接连打胜仗的朝廷兵马,一边是殊一搏的彭家军队,单论士气,彭震胜出一截,一连数日,双方都处于僵持状态。
半夜时分,天上忽然下了冰雹,这情形诡异至极,眼下是酷暑,这冰雹只能是彭震身边异士使的法术。
比军士们的焦躁,蔺承佑显得气定神闲。他背着金弓立在帐前,遥望着蔡州城方向。
滕绍的镇海军正从徐州方向赶来,两军一会师,今晚是破城之时。
这时有副将跑来说:“报!蔡州城中着了火,看方向像是兵器库。城墙上的士卒都忙着救火,冰雹也没再下了。”
蔺承佑嘴边露出一抹坏笑:“上云梯,给他再加一把火。”
却听身后营帐哗然,有人急声说:“世子,镇海军的刘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