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变起(2/6)
于是在光绪十九年七月十九日这天,那六爷早早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还留在府里抚慰的朝鲜大姑娘伺候着他抽了一两多大烟。
六爷换了一身熟罗的长袍就出了府门。
二十多个原来庆军淘汰下来的枪兵,再加上二十多平安道的叫花子道军。
早就稀稀拉拉的守候在门口。
马也备好了。
那六爷看看头上太阳,又看看马,觉得有点儿舍不得自己。
太忠于王事了。
顿时就连打带骂的让人换了滑竿,上面还支上了遮阳的棚子。
四个朝鲜民夫抬着他。
旁边是二爷给他装烟递茶,浩浩荡荡的直奔内源洞旁边的那个大袱洲而去。
走了小一个时辰,那六爷大驾才到了。
袱洲就是蓄水的小型水利设施,大清多是石头砌的,朝鲜这里多是干打垒的。
这里是一个大袱洲,水面甚大,水清清亮亮的,倒映着远处青山。
袱洲池塘旁边还有如荫绿树,风从水面上掠过来,水影摇曳,让人胸怀就是一畅。
放水的卡子那里,早就守着了郡曹那里派来的差役,没精打采的蹲着站着。
看到那六爷的滑竿摇摇摆摆的过来,才忙不迭的站起来,用朝语吆喝着将围着的百姓朝外赶。
百姓们看来早就得知了水钱加到二百的消息,一个个都是神色愤懑。
今儿和往日还有些不同,袱洲水口围着的几百村民,没有像以前一样低低咒骂,都是一个个沉默不语。
默默的朝后退着,只是不时的用眼神扫一眼过来的那六爷一行。
在队伍当中,还有一些同样是朝鲜百姓打扮的人物,更是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一起,交换着互相的眼色。
那六爷当然没注意到这一切,他都快给晒晕了。
看着眼前的水波,巴不得马上坐过去凉快一下,在滑竿上面都快把踏脚给跺断了。
四个民夫气喘吁吁的将他抬至,二爷放好马扎,那六爷忙不迭的找了一个最阴凉的地方坐下来。
吸了点鼻烟,又灌了一通花茶水。
这才缓过劲儿来,看见手下都围着袱洲洗脸擦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都他妈的躲什么懒?
六爷对你们客气,一个个就登鼻子上脸了?
都他妈的起来,给六爷收钱去!”
枪兵们懒洋洋的晃过去,又去对那些郡曹派来的差役又推又搡。
嘻嘻哈哈的让他们去找来放水的百姓们收钱。
差役们又去对百姓呼喝。
扰攘了半天,才看见人群当中推出一个中年汉子,肤色黝黑,赤着双脚,看起来就像最普通的朝鲜农人。
可是偶尔眼神一闪,却是阴沉难测。
正是生驹尻之。
他摘下斗笠,被差役们推搡着直走到那六爷那里。
一路还在用朝语激烈的争论着。
很是挨了两下脆的,顿时就是嘴角见血。
那六爷头抬也不抬的看着远处风景,哼哼着京剧。
直到生驹给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嗤的一声,拉长了腔调问:“又怎么着了?”
一个会汉语的差役弯腰陪笑解释:“大人,这是内源洞推出来的人,他说朝鲜自古袱洲用水没有让百姓交钱的道理。
再说了,以前是一百吊,现在怎么是二百吊了?
他们不想交,更交不起。
大人无论如何也要放水,不然百姓们耽误了收成,是要造反的。”
这差役虽然吃着官饭,办着官事。
但是看来对于这些清国来的太上皇也是一肚子意见。
平时不敢说,现在却借着翻译生驹的话,刺了那六爷好几句。
那六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
朝生驹招手:“来,你低头下来,听爷跟你解释……”
生驹眼神一闪,慢慢的弯下腰来。
啪的一声,生驹脸上顿时挨了一个脆的!
那六一手拿着鼻烟壶,另一只手简直是出手如电!
“爷这就告诉你什么是道理!
爷手里的洋枪是道理!
爷的大清国是你们宗主国就是道理!
大清国都是咱们姓爱新觉罗的就是道理!
不服气?
不服气死去!”
他说一句,就是一记耳光打在生驹脸上,啪啪的甚是爽脆好听。
那边聚集的数百百姓看到这一切,顿时骚动起来,要朝前面挤。
二十多枪兵也来了精神,呼呼喝喝的将枪摘了下来,枪栓拉得稀里哗啦的,朝那些百姓比划。
普通百姓看到黑森森的枪口,畏缩的停住了脚步。
只有十几个人站在人堆当中不动,突然一个满脸又黑又乱大胡子的人,朝着生驹那个方向,噢伊的一声大吼!
一直咬牙挨打的生驹听到吼声,猛的站直了身子,一脚就踹在了那六爷的身上。
那六惊叫一声,连人带马扎跌倒。
才想挣扎着爬起,就觉得脑门子一凉,斜着眼睛朝上看。
就看见一杆乌沉沉的六轮手枪顶在脑门上!
刚才被他耳刮子扇得开心的那个朝鲜百姓,正露出了对猎物的笑容,死死的盯着他!
那六爷这二十八年人生当中,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三个字正腔圆的汉字。
“清国奴!”
那些枪兵正恐吓着朝鲜百姓觉着开心,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声在背后响起。
枪兵们都是一震,慢慢的回头看去。
就看见那六那个地方,几个伺候的人,还有朝鲜的差役都愣愣的站在那里。
那六已经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迹脑浆。
生驹站在那里,嘴角都是狞笑,手里一杆六轮手枪,枪口正冒着一缕缕的白烟!
那堆朝鲜百姓那里,又爆发出了吼声,枪兵们忙不迭的又转回了头。
就看到一个个朝鲜百姓,从背篼里,从衣服里,取出了长枪短枪,还有雪亮的武士刀,撕心裂肺一般的吼叫着扑了上来。
背后的生驹还用朝语高声大叫。
这些枪兵都是庆军老人,不少人听得懂朝语。
生驹大喊的却是:“全师万岁!
东学党起事了!
杀尽清国奴和平安道的狗官!”
啪啪啪啪的枪声大作,庆军枪兵也下意识的开枪还击。
白色的硝烟四起,朝鲜百姓人堆当中,庆军士兵当中,都有人抖动着倒下。
一旦见血,人就变成了野兽。
那些朝鲜百姓也红了眼睛,挥着锄头镰刀扑了上来!
带头的那些挥舞着武士刀的家伙扑得尤其之猛,给打倒几个之后,一些人已经冲到面前。
手枪打武士刀砍,庆军枪兵不断惨叫着倒下。
幸好这些老兵油子虽然因为纪律性不佳,不堪进一步造就而给淘汰出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