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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破局(1/2)

贡士考卷如雪片似的传进文华殿,部堂们忙得焦头烂额。

文华殿的窗户全部敞开,金色的光柱从窗外照射进来,照着殿内浮尘上下翻飞。

有人小声抱怨着:“往日两天才能定出来的金榜,这次非要一晌午的时间就定出来,怎么办得到嘛!”

“办不到也得办,这个节骨眼上,谁也别去触陛下霉头。”

陈阁老缓缓开口:“慌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文华殿里安静下来,部堂们小心翼翼看向陈阁老:“可是阁老,三百一十二份考卷,一份两千余字,大家全看完后总得有个商议的时间……”

胡阁老悠然道:“这么短的时间,交给你们是做不来的,但交给张大人,时辰恐怕刚刚好。

都交给张大人吧,张大人心里有数。”

部堂们一怔,相视一眼之后又看向陈阁老。

待陈阁老微微颔首,他们这才将考卷全都摆在张拙桌案上。

张拙拱手道:“既然时间紧迫,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只见他一张张翻过考卷,两千余字也只需十息功夫便印在脑中,紧接着便去看下一张……当真是翻书比翻脸还快。

张拙没有急着给出名次,而是等看完了所有考卷,闭目思索了一炷香时间,这才抽出其中一张考卷,用朱笔写下几个大字“第三甲第二百二十七名”



他将这张考卷递出去,又抽出一张考卷,以朱笔写下“第三甲第二百二十六名”



部堂们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评出来了?

有人捧着三甲二百二十七名的考卷迟疑道:“张大人,我观此人文采斐然,怎么也不至于是三甲最后一名。”

张拙伏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诸位请看此人倒数第三行,没有避先帝名讳,留着他当最后一名已是法外开恩。”

有人仔细看去,当即惊呼:“还真是!”

又一人问道:“那这倒数第二名是怎么回事?”

张拙依旧头也不抬道:“没有避圣人名讳,本该将丘字写作邱。

我记得此人乃是寒门出身,想来是有人故意不曾提醒他,要用规矩使其落榜。

不过本次陛下专门叮嘱过,可放其一马,显我宁朝仁心圣德。”

“那倒数第三名……”

“字奇丑。”

“倒数第四名……”

“理不胜文。”

所谓理不胜文,是指文章华丽,道理却空泛。

“那倒数第五名……”

“引错了经义。

他写‘《孟子》梁惠王篇有云,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这是《孟子》尽心上篇里的。”

“那这三甲一百三十名又是为何?”

“其人将赋役之重尽数归咎于胥吏,只字不提乡绅豪右之责,有失偏颇。”

部堂们一张张考卷询问下来,张拙对答如流,每一名有每一名的道理。

更骇人的是,不论隔了多久,张拙都能记住每一张考卷上的每个字。

许久后,有人轻声道:“服了。”

这些年,想入阁的部堂不知凡几,别管你是六部的尚书还是哪里的封疆大吏,一日不入阁,都算不得青云上的人物。

张拙入阁那日,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议论纷纷。

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凭什么?

所以,等张拙搬进文华殿,积年的文书堆在他案头,桌子也放在最角落里。

而现在,部堂们终于反应过来,陛下要求一日内出榜,是为了抬张拙:当所有人都做不成这件事时,只有张拙能做,权力自然会落到张拙手中。

半个时辰过去,张拙用朱笔在最后一张考卷上写下:“第二甲,第八名”



尘埃落定。

至于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二甲的前七名,得陛下钦定。

张拙笑着站起身来:“胡阁老、陈阁老,在下一人阅卷或有疏漏,两位再审阅审阅?”

陈阁老也缓缓站起身来:“不必了,张大人直接以朱笔题字,我等也改不了,想来这文华殿里也该换换新气象了。

走吧,莫让陛下等太久。”

…… …… 皇极殿外的广场上,贡士们跪坐在桌案后,跪得腿都麻了。

午后阳光晒得脖颈发烫,却没人敢随意动弹。

唯有沈野,低着头,似是睡着了。

此时,有人小声道:“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正看见陈阁老、胡阁老、张拙三人一身红衣官袍,自东边来,慢悠悠地从贡士们桌案之间穿过,由汉白玉丹陛桥左侧进殿。

广场两侧,羽林军驻戟而立,李玄手持旌旗,迎风招展,齐斟酌手持一条长鞭,足有一丈长。

庄严,肃穆。

有人小声激奋道:“传胪,唱名,便是再跪三天三夜也值了!”

沈野嘀咕道:“那等会儿我们走了,你独自跪这。”

下一刻,鸿胪寺卿手持圣旨走出大殿。

齐斟酌甩起长鞭挥舞十二下,十二声鸣鞭后广场肃静,再有窃窃私语者革职不录!

鸿胪寺卿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以嘉宁三十二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

鸿胪寺卿在此有意停顿,这一口气提着所有贡士屏住呼吸。

“扬州贡士沈野!”

状元。

沈野。

情理之内,意料之中,部堂们心中早已有数。

沈野从桌案后起身,走至丹陛前跪伏于地:“谢陛下圣恩!”

“第一甲第二名,金陵贡士,羊远!”

羊远从桌案后起身,在沈野右手边跪伏于地:“谢陛下圣恩!”

“第一甲第三名,太原贡士,胡天一……”

状元,榜眼,探花。

最动人心魄的唱名已经结束,至此之后的唱名便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世人只会记得,他们都是嘉宁三十二年进士,不会记得他们在这场殿试里的名次。

名次念完,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鸿胪寺卿高声念道:“尔诸生今日擢进士第,立于这皇极殿前,便已是我大宁之股肱,朕之门生。

然,功名者,非尔等身家之荣显,乃万钧之国责。

翰林者,当涵养德才,以备顾问。

科道者,当风闻奏事,激浊扬清。

外放者,当劝课农桑。

位虽有别,忠君爱国之心无别。”

“今日之后,天下人皆以天子门生视尔等,莫辜负朕之所望。”

“钦哉!”

鸿胪寺卿合起圣旨,高声呼喊道:“张贴金榜!”

四名礼部官员提着长长的金榜走在前面,新科进士紧随其后,往午门走去。

陈阁老与胡阁老并肩站在殿前,默默看着一个个背影远去。

胡阁老笑道:“想当年,你我也是这般唯唯诺诺走出去的。”

陈阁老随口道:“老夫是榜眼,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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