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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状元(1/2)

今日殿试。

羽林军穿戴甲胄在午门前排开两队,头顶的白雉尾迎风晃动。

考生在午门外列队,正由解烦卫逐一搜身。

他们已经换上绿色公服与黑色皂靴,除了胸前尚无官衔补子,已与大宁官吏无甚差别。

齐斟酌目光四下打量,而后转头看向李玄:“我方才看见张铮在都督府门前拦了你,他说什么了?

我师父今日会出现吗?”

李玄目不斜视,并未回答。

齐斟酌撇撇嘴:“好好好,信不过我是吧。”

他百无聊赖,将目光投向考生,只见沈野站在最前排打着哈欠。

齐斟酌调侃道:“沈兄不是夸下海口要夺状元,怎的无精打采?”

沈野抹了抹眼角的眼屎:“会试重经义,殿试重时策,沈某经义一科不如问宗贤弟,自是比不过他。

原本沈某还想着在殿试一较高下,结果问宗贤弟回鲁州治丧,即便今日沈某夺了状元,世人亦会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罢了。”

沈野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沈某恨不得回家等问宗贤弟一届,三年后再来比过。”

齐斟酌瞪大了眼睛:“你今日不打算夺魁了?”

沈野哈哈一笑:“那还是要夺的,来都来了。”

解烦卫在午门前高声道:“严禁喧哗,若有御前失仪者,夺功名永不录用!”

待搜身完,一名解烦卫对午门城头挥舞令旗,左右掖门豁然洞开。

考生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往皇极殿去。

皇极殿外的广场上,早早摆好了三百一十二张桌案与笔墨纸砚,沈野径直走到最前排,拎起衣摆,露天席地跪坐。

却见吴秀从殿内走出,展开圣旨高声诵读:“朕嗣守鸿业,惟欲仰承祖宗之休德,俯协臣民之具瞻。

然尝观时政,慨念民瘼,赋役之制,弊窦丛生。

或有田连阡陌而输无担石,或地无立锥而役及子孙。

贫者益困,富者益恣,国课亦为之亏虚。”

“尔怀经世之略,详究其说。

望直抒己见,稽古验今,毋迂阔于陈言,毋浮泛于时论。”

“朕亲览。”

此话一出,朝臣皆惊。

殿试考校时政积弊并不稀奇,朝臣们惊的是圣旨末尾“朕亲览”

三个字。

往年,那么多考卷,也没见陛下亲自阅览过。

皆是先送入文华殿,由阁臣与部堂们选出十份送于御前,由陛下点出一甲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二甲前七名。

而今年,陛下竟要御览所有考卷?

殿试开始。

沈野一扫先前疲态,挽起袖子提笔写下:“臣闻圣人治天下,必审时度势,通其变而使民不倦。

今陛下临轩清问,深忧赋役之不均,胥吏之为奸。

臣虽愚昧,敢不刳沥肝胆以对?”

“臣对,法不可废,而弊不可不革。

变法其要有三,一在清丈,丈田为均赋之本……二在纳银代役……三在考成,考成为法行之鞭……岁终核查,完者超擢,怠者黜落。”

“臣对,此政其利亦有三,一曰法简而易守;二曰役归于地,则民之累可解,豪右无所隐;三曰国用足而民不伤……”

其余考生还在苦思冥想之际,沈野已洋洋洒洒写下两千余字。

他拎起宣纸吹了吹,高声道:“扬州贡士沈野献策于皇极殿前,请陛下亲阅。”

吴秀在殿前招手,一名小太监捧着沈野的卷纸小跑进殿,再由吴秀呈于御前。

御座上的宁帝默默扫过几眼,平静道:“大才,传给阁老们看看。”

吴秀低声应下:“是。”

他走出皇极殿,对小太监低声耳语几句,小太监捧着沈野的卷纸往文华殿跑去。

…… …… 文华殿中静悄悄的,诸位阁老坐在暖烘烘的大殿内闭目养神,等待阅卷。

部堂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可彼此聊的都不是殿试,而是频频将目光偷偷瞧向陈阁老。

殿试本是天大的事,朝臣们的心思竟被另一件事牵着走。

就在此时,胡阁老眼也不睁,慢悠悠说道:“陈阁老,这几日只怕没睡好吧。”

陈阁老同样闭着眼,不动声色道:“胡阁老所言何事?”

胡阁老笑了笑:“自然说的是你陈家陈问宗,明明夺了会元,却得回鲁州治丧,白白浪费三年光阴。

不然的话,今日殿试,陈家才是主角……不然,陈阁老以为老夫说的何事?”

胡阁老说话夹枪带棒,将陈家比作戏台上的主角,可伶人是下九流,此话已是明褒暗贬,最后一句更是直刺陈阁老心事。

文华殿内骤然一静,部堂们只敢默默打量两人,生怕被殃及池鱼。

陈阁老缓缓开口:“胡阁老此言差矣,我宁朝以孝立国,治丧怎能说是浪费光阴?

此话莫要再说了,不然御史又要参你一本。”

胡阁老笑了笑:“我胡家还没出过不肖子,反倒是你陈家那小子,老夫可有所耳闻,他在洛城时便与生父恩断义绝,回了京城又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有人把事情挑在明面上,陈阁老终于睁开双眼:“胡阁老倒是挺关心我陈家家事。”

胡阁老调侃道:“倒不是老夫关心,而是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老夫不想知道都不行。”

陈阁老慢条斯理道:“闹腾点好啊。

胡阁老,你我如今老了,知晓你我不过天地之一粟,也知晓这世间有太多事其实是做不成的,许多遗憾得带进棺材里去。

可我陈家那小子还不信命,他觉得只要敢做,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然而下一刻陈阁老忽然掷地有声道:“但,不信命是好事。”

胡阁老沉默片刻:“老夫还以为你陈家要再演决裂之事,倒是老夫误会了。”

陈阁老笑了笑:“老夫知道,胡阁老今日出言相激,是巴不得老夫动怒,使他反出陈家,好去你胡家边军。

可自家人还得自家人来打磨才知道轻重,交给旁人不放心。”

胡阁老嗤笑一声:“老夫平生最烦打磨二字,把一身锐气都打磨掉了,还如何做事?

你陈家规矩太多,心也不齐,不要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说话间文华殿的门被人推开,小太监捧着沈野的卷纸入内:“各位阁老、部堂大人,此乃扬州贡士沈野之卷,陛下说大才,传来给诸位也瞧瞧。”

有人接过宣纸,先递到陈阁老面前。

小太监继续说道:“陛下有口谕,今日便要出榜,于国子监设琼林宴,陛下将亲自前往。”

文华殿内的朝臣又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觑。

若放往年,殿试出榜要等两日之后,先在皇极殿唱名,再出金榜昭告天下。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两天斟酌的时间都不愿等等?

胡阁老哂笑道:“陛下也等不及了,也想瞧瞧热闹。”

陈阁老不再理他,低头专心览卷,片刻后递出去:“尔等也看看。”

一名中年堂官接过,只看两眼,赶忙不动声色的将卷纸递出,向后退了一步,不发一言。

沈野所言皆是新政,多有胆大之言,可这文华殿里有人支持革新,有人反对革新,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卷纸传来传去谁也不敢说话。

直至传到胡阁老手中,胡阁老抖了抖卷纸,朗声道:“张大人,此人是你门生?

这卷纸上写的,分明都是你要推行的新政!”

文华殿内一静,所有人朝角落看去。

只见张拙埋首于文书案牍之中奋笔疾书,方才胡阁老与陈阁老拌嘴时,他也没插过一句话。

若不是胡阁老出声,大家几乎都忘了这位壮年入阁的新阁臣也在文华殿内!

张拙闻言抬头缓缓笑道:“哦?

让我瞧瞧,这沈野写了什么。”

有人将卷纸传到他桌案上,张拙审视片刻,赞叹道:“言辞恳切务实,果然,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有人悄悄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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