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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封爵(1/2)

嘉宁二十四年,北方苦觉寺老和尚“禅照”

云游至宁朝京城,于皇极殿受宁帝召见。

期间不知发生何事,宫中竟召钦天监监正胡钧焰、钦天监副监正徐术、黄山道庭首徒张黎连夜进宫。

张黎常年隐居在崇南坊城隍庙,胡钧焰平日在钦天监清修,倒是一早便进宫了。

可徐术却不知去了哪,遍寻无果。

最终还是密谍司在百顺胡同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徐术,将其抬入紫禁城内,直到子时才又将其抬出…… 所以,敢醉酒进宫面圣的,陈迹并非第一个。

但醉酒进宫面圣,还敢在仁寿宫外呼呼大睡的,陈迹是第一个。

仁寿宫里的阁臣与部堂们转头默默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府右街陈家以诗书传家,祠堂立功过格,上写立身三义“读书、明理、躬行”

,下写传家三宝“藏书、田亩、清名”

,左写为人三畏“畏天命、畏国法、畏人言”

,右写为官三不“不附权阉、不结私党、不贪民利”



家教森严之陈家,竟教出了一个狂悖之徒?

有人转头看向御座,可御座前纱幔遮掩,看不清宁帝喜怒。

吴秀对一旁小太监挥了挥手:“去,唤醒他。”

宁帝言语间淡然道:“不必了。”

诸臣一怔,吴秀面色晦涩难明。

宁帝看向山牛:“梦鸡到哪了?”

山牛站在门槛外回答道:“回陛下,驿站飞鸽传书来,梦鸡已从开封府启程,七日后抵京。

审廖忠之事,还要再等等。”

“不等了,”

宁帝看向廖忠:“廖忠,朕记得你是先帝正德三十一年榜眼,后因父亲妄议朝政入罪,又在嘉宁十六年大赦?”

山牛将烂泥似的廖忠放在地上、靠在仁寿宫高高的门槛前,廖忠浑身不能动弹,也没有急着回答宁帝的询问。

他勉强抬起头,出神的打量着仁寿宫内:头顶梁椽上是道庭开过光的五雷符,再往上则是绘着二十八星宿的艳丽藻井,地上是光可鉴人的苏州御窑青金砖,砖上暗刻着北斗七星。

廖忠沙哑感慨:“真漂亮。

罪臣做梦都想来这仁寿宫里,看一看阁老与部堂们站过的地方,看一看朝臣如何与皇帝奏对,看一看这里如何定下家国大计……可惜带罪之身又被削了功名,只能在梦里想一想,这一梦就是三十七年。”

殿中有部堂凝声道:“放肆,陛下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廖忠却不理他,只继续感慨道:“罪臣本以为,等辅佐太子登基了,便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和眼前这些人一样穿上红衣官袍,献治国之良策,光耀我廖家门楣。

却没想到,第一次来这仁寿宫,竟是被人提进来的,狼狈,惭愧。”

陈阁老缓缓道:“你考中进士那年,老夫是学政,知你有真才实学,可惜了受家人牵连,心中有恨。”

廖忠笑了笑:“恨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眼看我一腔报国之心,一转眼被发配去了岭南,投效无门,万事皆休,怎能不恨?

不过今日一看,这仁寿宫里也没甚稀罕,五雷牌、二十八星宿……人间的帝王还要去求那些不问世事的神仙庇护,那谁来庇护我宁朝百姓?

谁来庇护我大宁江山!”

吴秀勃然大怒:“大胆!

来人,将他……”

“老夫已是将死之人,不必拿死来威胁老夫,”

廖忠斜睨吴秀:“你们想问老夫什么?

没错,是老夫挟太子逃离梅谷使其折节,亦是老夫要杀人灭口才会去寻陈迹,与太子殿下无关。

老夫为太子效命十二载,这仁寿宫合该扯下纱幔,换太子去那御座之上!”

殿中阁臣们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部堂们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他们没想到,梦鸡没来,廖忠却自己将罪名全部揽下。

也没想到,廖忠临死前会在仁寿宫里大放厥词。

这番话大逆不道,注定是个凌迟的下场。

御座上的宁帝却不动怒,缓缓开口道:“将廖忠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太子御下不严,押入十王宅禁足半年,每日抄录道经三省己身。”

部堂们忍不住相视一眼,廖忠如此悖逆之言,竟只是押入诏狱?

不过好在,太子终究是保住了。

山牛提起廖忠,转身出了宫门。

经过太子身边时,廖忠与太子对视,太子眼里深沉的仿佛能滴出黑色毒汁来,廖忠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远。

却听宁帝再次说道:“解烦卫未查明真相便发海捕文书,吴秀罚俸三年,吴玄戈革职永不录用。”

吴秀躬下身子,恭敬道:“是,内臣亦会每日抄录道经,三省己身。”

就在所有人以为今日尘埃落定时,宁帝忽然看向殿外:“陈迹御前失仪,杖责二十,革职不用。”

说罢,宁帝起身往御屏后走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大宁国祚绵延九百六十载,煌煌帝王四十八位,到朕这里也该有所改变了,都退下歇着吧。”

…… …… 阁老与部堂们往外走去,两排小太监提着宫灯引路,从陈迹与太子身旁绕过,只余张拙没急着走。

他站在仁寿宫门槛外,静静看着解烦卫将陈迹按在孝悌碑旁,抡起廷杖一下一下打在陈迹脊背上。

杖责二十,打断两根廷杖。

宫中为防有人弄虚作假,杖责二十的潜台词便是打断两根廷杖,杖责三十便是打断三根,杖责五十则是直接杖毙,杖停若人未死,行刑者以欺君罪名押入诏狱。

陈迹酩酊大醉,一声疼都没喊。

解烦卫正要将其拖出宫去,张拙忽然说道:“我来吧。”

他弯腰抬起陈迹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可陈迹看起来瘦削、身子却重,他自己根本架不起来。

张拙左右看了看,四下已经没人,只能对身旁解烦卫吩咐道:“帮个忙,我背他出宫。”

解烦卫相视一眼:“张大人,还是我们来吧。”

张拙不容置疑的笃定道:“我来。”

解烦卫无奈,托着陈迹放在张拙背上。

张拙一身红衣官袍,背着陈迹慢慢往外走去,穿过红墙金瓦,穿过恢宏宫殿。

若从天上的夜色中俯瞰,两人在宽阔的宫道中显得格外渺小,宛如海上孤舟。

陈迹没有睁眼,嘴唇翕动:“张大人一介文弱书生,可别把腰闪住了。”

张拙笑了笑:“若没此次契机,新政与入阁只怕都要再等五年才行。

你托我入阁,我背你出宫,算起来我不吃亏,只是委屈了你,被人追杀几天几夜也没能报仇。”

“无妨,太子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况且我真正的仇人也不在宫中,是陈家二房,”

陈迹随口道:“不如张大人给我讲讲今晚的事,有些事我看过去只觉得懵懵懂懂,没有明白。”

“那就给你讲讲,”

张拙背着陈迹穿过皇极殿旁的垂花门:“今夜徐阁老因病告假,没来仁寿宫。

陈阁老觊觎首辅多日,见不得我在徐府中代批票拟,所以近来多有动作。”

“如今太子突然出了事,他只能暂且放弃首辅之位,保太子不被废储。

陈阁老做过太子的老师,若让福王继位,陈家势必中落。

或许太子现在失势了,可只要保住太子就还有未来……你应该明白,陛下总不可能真的长生。”

张拙背着陈迹慢慢走,陈迹也有耐心听他娓娓道来。

“你带回廖忠,就像是把刀架在了陈阁老脖子上。

陈阁老斟酌再三,决定拿出鲁州给朝廷重新丈量田亩、推行新政。

但此事亦可反悔,陛下担心鲁州阳奉阴违,便问山牛,梦鸡到哪了,其实是在提醒陈阁老,他能让廖忠说真话,亦可让廖忠说假话。

之所以将廖忠收押而不是问斩,也是留着这个后手,随时可以翻供。”

“但陛下惦记的不止陈阁老,还有胡阁老,太子失势之后福王能不能得宠,取决于胡阁老愿意付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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