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以茶代酒(1/2)
翌日申时,陈家盐号。
六名被软禁在此的二掌柜嚷嚷着:“陈阅骗我等说有要事相商,我等来了却被软禁于此,王法何在?”
“陈阅凭什么将我等关押此处?
两天了,我等是盐号的二掌柜,不是他陈阅的家奴!”
盐号里的伙计闷声挨骂,不停地给他们端茶倒水、赔礼道歉,全无亏待。
可若是哪位掌柜想走,不行。
周二掌柜满头白发,拄着一根竹杖坐在藤椅上慢悠悠道:“说起来,陈阅还得管我叫一声舅老爷,他便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此时,陈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等此事尘埃落定,我唤你一声舅老爷也无妨,可在我收拾陈迹那小子之前,你只是这盐号的二掌柜,我才是大掌柜。”
陈阅掀开门帘,从外面走进后院,虎视眈眈的盯着六位二掌柜。
周二掌柜沉默片刻:“就算你是大掌柜,也不该将我等囚禁此处。”
陈阅掸了掸身上锦袍的灰尘:“别以为我不知道,周继业你个老东西前几日去了趟大房的拙政园,谁知道你去做了什么?”
“还有陈揾陈二掌柜,前年是你到主家告的状吧,竟将我等贩卖私盐之事捅了出去。
你以为我倒了你就能做大掌柜?
做梦!”
陈阅在六人对面坐下,双眼阴鸷的扫过每个人:“往日里不愿与你们计较,但如今乃非常时期,我找二老爷支了十五万两银子,两万买边户做事,五万买通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八万高价买盐引,此事若出了岔子,我肯定是活不成的。”
周二掌柜咳了两声:“若是先前收手,无非是回鲁州老家,我知道你在那置了八百亩田产,怎么都能活得很滋润了。”
陈阅狞声道:“我来京城投奔主家,从盐号的小学徒做起,熬了五年才有月银,又熬了十三年才当上大掌柜,再如今已四十有六。
诸位,我走到这里用了足足十八年,坐稳这个位置又用了足足十二年,我在这给人当家犬三十载,不是为了回家种地的。”
周二掌柜语重心长道:“可你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没鞋穿的乡下汉子,何必再赌?”
陈阅面色缓和下来,笑了笑:“三十年前我敢赌,三十年后我照样敢赌,不然为何我才是大掌柜,你却是二掌柜?”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成与不成今日便见分晓,成了我稍晚会儿在百顺胡同摆下筵席,切一根手指给各位赔罪,往后一起赚大钱。
若是不成,我会命人将盐号这些年私账账本交给主家,谁也别想活。”
周二掌柜等人闻听此言,起身怒骂:“陈阅,你他娘的敢交账本?!”
“陈阅,我草你大爷!”
可陈阅已不管不顾,上了门前的轿子:“起轿,去梅花渡!”
…… …… 夜色里,轿子到了百顺胡同,陈斌早早领人等候在此。
他见陈阅的轿子到当即赶上前两步,为其掀开轿帘:“大掌柜,人都到了。”
陈阅坐在轿子里沉声道:“此时还不是梅花渡最热闹的时候,你们等到戌时再去。
到时候,等他们拿不出盐引,也退不起银钱,你们便闹,往柳行首在的那栋寒梅楼闹,往官贵们面前闹!
叫所有人都知道这梅花渡行欺诈之事!”
陈斌低低应了一声。
陈阅继续吩咐道:“先闹上一个时辰,等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后,再去顺天府衙门报官,将陈迹等人全都捉去大牢里。
放心,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陈斌又应了一声。
陈阅挥挥手:“去吧。”
陈阅下了轿子,若无其事的登上红梅楼,依旧坐在昨日凭栏处,默默俯瞰院中纵观全局。
等待。
再有一个时辰,这场风波便要结束了。
红梅楼里响起丝竹声,陈阅转头看去。
梅花渡有五座楼。
“寒梅楼”
乃花魁所在之处,如今交给了借籍在此的柳行首,楼里皆是其从金陵带来的丫鬟、小厮。
到了柳素这般声望,往来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不再是青楼东家能随意拿捏的小角色。
寒梅楼所赚钱财,要分五成给她。
“红梅楼”
乃酒楼,席间有未梳拢的歌女弹琴、唱曲。
所谓未梳拢便是未破瓜,她们在此卖艺的意义便是等一位豪客,豪掷千金为其办一场点梅宴,从此这位歌女便只属于豪客一人,直到豪客厌弃。
歌女的好日子并不长久,豪客很快就会喜欢上别的歌女,被厌弃的歌女只能去白梅楼。
“白梅楼”
乃欢场,是过气名妓养老的地方,偶尔也会有豪客念及旧情来寻她们叙旧。
“青梅楼”
乃清倌人所在之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文人雅士浅酌常去。
“梅蕊楼”
原本乃红倌人所在之处,如今被袍哥改成了盐引买卖之地,当年卖身于此的红倌人,袍哥也都奉还奴籍,再发了一笔盘缠。
至于出了梅花渡再想去哪,袍哥不管。
戌时,陈阅俯瞰楼下正看见陈斌领着十余名伙计从后门进来,直奔梅蕊楼大门。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陈斌领人冲出梅蕊楼怒声道:“我昨日问尔等有没有盐引,尔等说有,让我今日来取。
我今日来了,尔等却又说没有?
一日之内交割可是你梅花渡自己定的规矩!”
黑夜里,有人拉扯着陈斌好声好气道:“这位客人,有什么事咱们到梅蕊楼里去说,莫惊扰了其他客人。”
可陈斌骤然挣脱对方,往寒梅楼跑来:“杀人了,梅花渡杀人了!
我将八万两银子交给尔等,尔等却说拿不到盐引,我说退银子,尔等也说现在退不成,难不成尔等想吞了我那八万两银子?!”
陈阅在红梅楼里惊呼一声:“梅花渡吞了客人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银子放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给张拙,足以买个正四品以上的大官当当。
席间客人闻听此言,纷纷凑到凭栏处往下打量,窃窃私语。
隔壁寒梅楼原本闭着窗户,当下也有十余人打开窗户看来。
却听陈斌继续呼喊道:“梅花渡背后东家乃是府右街陈家庶子陈迹,羽林军百户。
我原以为陈家人做事会要些脸面,却没想到他意欲巧取豪夺,吞下我等盐商的八万两白银……”
红梅楼上有人惊呼:“府右街陈家!
难怪柳行首离开白玉苑来了这里,怕不是府右街陈家那纨绔子弟对柳行首威逼利诱?”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有人离了酒席去院子里旁观。
每当梅花渡的人想阻止陈斌继续说下去,陈斌便高声呼喊梅花渡要杀人,逼得梅花渡一众伙计在官贵面前束手束脚。
袍哥排众而出,对陈斌拱手道:“这位兄弟怕是误会了什么,我梅花渡绝无吞你银两的意思。”
陈斌怒道:“那你便将银子还我。”
袍哥客气道:“还不了,我梅花渡账上如今没有这么多银子。”
陈斌怒极而笑,转头对围观的官贵高声道:“诸位听到了吗,梅花渡今日要巧取豪夺,是他亲口承认的!”
陈阅稳坐在红梅楼凭栏处,当他听到袍哥亲口承认银子不够时,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笑吟吟的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三楼已经走空了,歌女却还自顾自弹唱着。
陈阅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歌女,只觉得对方像是自己曾经在鲁州的那位青梅竹马。
当年自己弃掉婚约独自来到京城,再回鲁州时,对方已嫁做人妇。
他指着歌女道:“伙计,我今日给这位姑娘梳拢,红梅楼里的所有开销记我账上,算是给这位姑娘置办的点梅宴了。”
伙计眼睛一亮:“客人当真?”
陈阅哈哈一笑:“难不成还有假?
去吧,告诉你们东家,今日我有大喜事,再给这位姑娘办个点梅宴,算是双喜临门!”
可就在此时,楼梯处有人拾级而上:“陈大掌柜遇到什么喜事了如此高兴?”
陈阅微微眯起眼睛:“陈迹?
你不在楼下处理乱局,来这里做什么?”
陈迹拎着衣摆走上楼来,在陈阅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