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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一石好几鸟,王安石来了

今日之后,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还能将赵顼当做一位还没长大的少年天子,再也没有人可以孩视这位大宋官家了。

虽然事实上他依然还是有些少年心性,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至少和那些两制大臣相比依然还...

郭逵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了,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愠怒,却又强行压下。他盯着王小仙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江宁公,你这话……可是当真?绥州也给你?那可是种家军浴血拼下来的地盘,种谔为此折损三千精锐,连他亲弟都死在塞门寨前!你说拿就拿?我环庆路如今已是藩兵过半,再添绥州这一万五千户、万余藩兵,朝廷那边能答应?枢密院能点头?怕是连相公们都要炸了锅!”

王小仙却不急不躁,只轻轻拍了拍郭逵的肩膀,笑道:“老郭,你急什么?我说‘再跟种谔商量’,可没说‘一定要拿’。我只是在想??若这盘棋走不通,咱们就得换一条路走。”

“什么路?”郭逵沉声问。

“不是谁吞谁的问题。”

王小仙缓缓道,“是能不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问题。

你说绥州归种家,金汤寨归你郭逵,西安州寨归林广,保静县归李复圭……人人都要地盘,人人都要兵权,人人都怕别人多一口饭吃。

可这西北七路,总共才多少田?

多少粮?

多少百姓?

我们争来争去,争的是地盘,可西夏呢?

梁乙埋现在正调集银、夏、盐三州残兵,集结横山以北,暗中联络嵬名浪遇,准备反扑。

你以为他们真会坐视我们内斗?

不会。

他们巴不得我们打起来。”

郭逵默然。

王小仙继续道:“你守住金汤寨,功劳已经够大。但你要明白,今日之功,不在占地,而在控势。金汤寨地处延、庆二路交界,往北可扼横山咽喉,往南可护?延腹地,东联绥德,西接静州,乃是整个陕北战局的枢纽。若你在此屯重兵、立威信,将来无论朝廷如何划分辖区,这里都是你的根基。可若你现在为了争一口气,非要和李复圭掰腕子,甚至因此与种谔生隙……那你这功劳,也就到头了。”

郭逵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才低声道:“江宁公说得是……是我狭隘了。”

王小仙摇头:“你不算狭隘。你是武将,守土有责,寸土必争,这是你的本分。可我现在不是以文官身份跟你谈规矩,我是以一个即将回京变法的人,跟你谈未来。”

“变法?”郭逵一惊。

“对。”王小仙目光如炬,“我要变的,不只是朝堂上的赋税差役,更是这西北百万军民的活路。你说藩汉矛盾难解?难解是因为利益割裂。宋人觉得藩人抢饭碗,藩人觉得宋人欺压他们。可如果我能造出十万个新饭碗呢?如果这些饭碗既不需要杀人就能拿到,又能让人活得体面,甚至比打仗还赚得多呢?”

郭逵听得目瞪口呆:“哪有这样的好事?”

“有。”王小仙淡淡道,“西域男奴贸易虽恶,但它揭示了一个道理??只要利润足够高,人就会铤而走险;反之,若合法之路比非法更赚钱,谁还会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打算在关中设‘工坊司’,专营铁器、织布、陶器、造纸诸业,招募流民、降户、退役士卒,不分藩汉,一体录用。每坊百人,月支薪米三石、钱五百,另加伤病抚恤、子女教读之资。你觉得,这样的活计,有没有人抢着做?”

郭逵倒吸一口凉气:“三石米?五百钱?还管教孩子读书?这……这不是比禁军待遇还高?”

“正是要比禁军高。”王小仙冷笑,“否则凭什么让他们放下刀枪?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推动‘均输法’‘市易法’?就是为了筹这笔钱!朝廷每年花四千万贯养兵,却换来一次次兵变、一次次边将拥兵自重。若我把其中一成转作工坊资本,五年之内,便可安置二十万人。这些人一旦安居乐业,谁还会想着造反?党项贵族若见归附后不仅能保命,还能发财,又何必死忠于那个摇摇欲坠的西夏朝廷?”

郭逵喃喃道:“所以……您和李复圭翻脸,也是为了让嵬名浪布看到,大宋并非铁板一块,也有为他们说话的官员?”

“不错。”王小仙点头,“我不怕他恨我,只怕他不信我。一个降将最怕什么?不是被杀,而是被无视。只要他还觉得有人替他出头,哪怕只是做戏,他心里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会反。等他亲眼看见静州百姓进了工坊,拿了工钱,娶了媳妇,生了娃,他的部下自然也会动心。人心一变,江山就稳了。”

郭逵久久无言,忽而长叹一声:“江宁公……你这盘棋,下得太深了。我郭逵带兵三十年,自以为懂兵事,懂边情,今日才知,真正懂天下大势者,非公莫属。”

王小仙笑了笑,却不接话,只抬头望向远处苍茫黄沙,轻声道:“可这盘棋,我也未必走得通。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不是没钱,不是没人,而是时间。变法需十年,可战争等不了十年。西夏随时可能反扑,朝中政敌随时可能发难,地方将帅也未必肯放权。我若失败,不仅身败名裂,更会让所有信任我的人陪葬。”

他说着,忽然转身看向张水:“你之前问我,工坊会不会抢宋人饭碗。我现在告诉你??会。短期内一定会。关中那些靠低价雇用流民做工的地主豪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但他们忘了,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而是贫困与动荡。若人人有业可就,有屋可居,有书可读,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赌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

张水听得热血沸腾,颤声道:“大人……若您真能办成此事,百年之后,史书当记您为再造西北之人!”

王小仙苦笑:“史书怎么写,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当我死后,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否不再因出身不同而互相残杀。种谔屠寨,李复圭杀俘,都不是因为他们天生残暴,而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别的出路。他们以为只有恐惧才能统治异族,只有鲜血才能换来和平。可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仁政也能安边,教化也能强国。”

正说着,远处烟尘骤起,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令旗,大声呼喊:“报??!银州急讯!嵬名浪遇率三万骑兵突袭米脂寨,林广苦守两日,箭尽粮绝,昨夜城破,全军覆没!林将军力战而亡,首级已被悬于城楼!”

众人闻言皆惊。

郭逵猛地拔剑而出,怒吼道:“狗贼竟敢如此猖狂!我即刻点兵,杀奔米脂!”

王小仙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声音冷静得可怕:“不能去。”

“为何不去?!”郭逵怒目圆睁,“那是我麾下第一爱将!三万将士惨死,岂能坐视不理!”

“因为你一动,整个?延路就空了。”王小仙沉声道,“嵬名浪遇此举,明为复仇,实为诱敌。他故意放慢节奏,让消息传到金汤寨,就是要逼你们仓促出兵。横山地形复杂,补给困难,你若贸然深入,必遭伏击。更何况??”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这背后,恐怕还有梁乙埋的影子。”

“你是说……西夏主力已至?”林懂紧张问道。

“不止。”王小仙冷冷道,“我怀疑,李复圭杀嵬名部两千老幼,并非单纯泄愤,而是收到了某种密令。你想,为何偏偏是在庆功宴上动手?为何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若只为震慑党项贵族,私下处置即可,何须当众行凶?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向某人传递信号。”

“谁?”张水脱口而出。

“梁太后。”王小仙一字一顿,“梁乙埋兄妹掌权多年,早已不满嵬名皇族残余势力。此次嵬名浪布降宋,等于断其一臂。他们需要制造混乱,让朝廷对降将失去信心,进而逼迫前线将领采取更强硬手段。李复圭,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郭逵咬牙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坐视米脂沦陷?任由林广冤魂不得安息?”

“不。”王小仙缓缓抽出腰间玉佩,递给身旁亲卫,“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此物至汴京,面呈宰相曾公亮,就说??‘西北将乱,请速决静州归属,迟则生变’。”

又转向郭逵:“你即刻加固金汤寨防务,增派斥候,严密监视横山动向。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轻举妄动。”

“那你呢?”郭逵问。

“我去延州。”王小仙目光坚定,“我要见种谔。绥州必须交给我。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掌控资源调配之权。若无足够的粮食、兵器、工匠,工坊司便是空中楼阁。而若工坊不起,民心不聚,这场仗就算打赢了,也不过是为下一个李继迁铺路。”

众人肃然。

当夜,王小仙率众启程,星夜兼程赶往延州。一路上风沙扑面,寒月如钩。张水策马紧随,忍不住问道:“大人,万一……万一朝廷不肯答应呢?”

王小仙望着远方漆黑的群山,声音低沉却坚定:“那就逼他们答应。变法之路,从无坦途。我可以被骂作奸臣,可以被贬为庶民,可以死在刑场上,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重回血腥仇杀的老路。”

“所以……您是真的不怕死?”张水颤声问。

王小仙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怕。但我更怕百年之后,子孙后代翻开史书,看到我们这一代人,明明有机会终结千年胡汉纷争,却因怯懦自私而错失良机。那样的耻辱,比千刀万剐更痛。”

黎明时分,延州城楼隐约可见。

城门口,一人披甲伫立,身后旌旗猎猎,上书一个斗大的“种”字。

正是种谔。

他远远望见王小仙一行,未语先笑:“江宁公,你可真是个麻烦人物。前脚刚惹出金汤寨的事,后脚就跑到我这儿来讨绥州?你可知我为拿下此地,耗了多少心血?”

王小仙翻身下马,拱手行礼:“种经略,我不是来讨的。我是来求的。求你把绥州交给我,让我试试那条没人走过的路。若成了,功劳归你;若败了,罪责归我。”

种谔眯起眼睛:“什么路?”

“一条不用杀戮也能安定边疆的路。”王小仙直视着他,“一条让党项人不再是敌人,而是子民的路。一条让士兵脱下铠甲,走进工坊的路。一条……让母亲不必再为儿子战死而哭的路。”

风起,吹动两人衣袍。

种谔沉默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好!好一个‘让母亲不必再哭’!王介甫之子,果然名不虚传!绥州??给你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若三年之内,你做不到你说的那些事,我就亲自带兵杀回来,把一切都烧成灰!”

王小仙郑重抱拳:“一言为定。”

朝阳升起,照在延州古老的城墙之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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