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接收胜利,落袋为安
“介白,辽国派了使者过来,要与我大宋相约罢战休兵,瓜分西夏,西夏方面也已经又送上了祈降文书,你是什么想法?”
金汤寨,赵顼找到王小仙的时候突然说道。
屋外残阳似血,朦朦胧的黄沙之下,将士们...
暴雨过后,晨光初透,檐角滴水如珠,敲在青石阶上,一声声似叩心扉。我彻夜未眠,写罢《自省录》,将笔搁下,墨迹犹湿,字字如血。窗外已有仆役轻扫落叶之声,院中积水泥泞尚未干涸,几片残叶随水流缓缓打旋,像极了这朝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奔涌。
我闭目调息片刻,忽闻外间脚步急促,陈?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相公,宫中来人,传召即刻入见。”
“可是天子亲召?”我问。
“是张茂则亲自出宫,持黄帛而来,言有紧急军情。”
我心头一紧。张茂则素来谨慎,非大事不亲至府前。更令我不安者,是“军情”二字。西北虽戒备森严,然西夏近来并无异动;若非边事,所谓“军情”,恐另有所指。
匆匆更衣登车,一路穿街过巷,但见市井已渐复苏,早市喧嚷,米价平稳,药局门前排起长队,百姓手持铜钱购药,皆称实惠。此景本该慰怀,我却无心细看。车至宣德门外,张茂则已在候着,神色肃然,低声道:“相公,陛下昨夜得密奏,言河北兵变,或与新政有关,今早召集枢密院、三司使及相公共议对策。”
我步入崇政殿时,文彦博、吴充、冯京皆已在座,连久称病不出的富弼竟也扶杖而来。天子端坐御座,眉宇间隐有倦色,手中握一卷奏报,未展亦未言。
“王卿来矣。”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河北真定府昨夜飞骑报来:保甲巡检使李昌龄私卖壮丁事发后,激起民变,五百余乡民围攻县衙,焚其厅堂,杀吏三人。地方官请调禁军镇压,然……”他顿了顿,“更有传言,叛民举旗呐喊‘诛王安石以谢天下’,此事,卿可知之?”
殿中一片死寂。
我跪地稽首:“臣昨日已知此事,当即拟旨严惩,并上疏自劾。然百姓怒火所向,不在地方奸吏,而在臣身,实乃新政之痛也。”
文彦博冷笑道:“相公果然坦荡。可你既知百姓怨归于你,为何仍执意推行?如今法令未行千里,已致民揭竿而起,再不停手,恐天下大乱!”
我昂首直视:“民变之因,非在法而在吏!保甲法本为强兵御敌,岂容贪官借机敛财、贩卖良民?若因此废法,等于纵容奸邪,让良法为恶吏陪葬!”
“那你欲如何?”吴充咄咄逼人,“一面说良法惠民,一面百姓呼号要诛你?难道天下万民皆错,唯你独对?”
我霍然起身:“若天下万民皆呼我当诛,那便是我未能教化民心、澄清吏治之过!但我敢言:青苗贷使贫户免受高利盘剥,市易法令物价不为豪商操纵,免役法使差役不再专累贫弱??此三者,实利在苍生!若有千人恨我,只因百人得益,我宁负千人;若有万人困苦,而一人得活,我也必行此政!”
天子默然良久,终叹道:“王卿之心,朕知之矣。然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河北之乱虽小,然若蔓延,恐成燎原。朕意,暂收保甲法在河北、河东两路施行,待整饬官吏后再议恢复。”
我心中一沉。这不是整顿,这是退让。一旦暂停,旧党必趁势全面反扑,新政根基将动摇。
“陛下!”我急切陈词,“此时收法,非止于河北,天下必将以为朝廷畏乱而屈服,此后每有奸吏作恶,皆可煽动民变以胁君命!今日因民变为由停法,明日便可因天象示警废制!如此,则国无法纪,政出多门,何谈富强?”
富弼颤巍巍插言:“王介甫,你可知你已成众矢之的?朝中七成官员联名上书,请罢新法八条。太学诸生日日集会,斥你为‘乱政之首’。民间童谣唱道:‘青面獠牙王介甫,刮尽民脂充国库’??你还要一意孤行到几时?”
我冷笑:“童谣可欺愚妇,岂能乱邦?昔管仲相齐,国人初亦骂之,谓其夺民财、改旧俗。十年之后,齐国富强,始知其功。今日之谤,不过权贵失利者鼓噪耳!若因几句流言便弃社稷大计,岂非儿戏?”
话音未落,殿外忽又传来急报:陕西转运使急奏,渭州有戍卒哗变,杀主将,据城自守,自称“为民除害”,檄文中直指“王安石乱法误国,天怒人怨”。
满殿哗然。
我知道,这是连锁反应。地方官惧怕追责,不敢如实上报,反而隐瞒拖延;而中央一旦迟疑,便给了反对者口实,也让铤而走险之徒看到机会。一场本可控制的小乱,正在演变为政治风暴的导火索。
天子脸色铁青:“王卿,你说该如何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请陛下准臣三事:其一,立即派遣钦差大臣赴河北、陕西查办此案,凡参与欺压百姓、私卖丁口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斩首示众;其二,公开颁布诏书,申明保甲法本意为民御敌、非为敛财,凡奉公守法者不受牵连;其三,臣愿亲赴河北安抚民心,向百姓谢罪??非谢变法之罪,而谢用人之失、督政之疏!”
众人愕然。
文彦博讥讽道:“相公欲效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乎?亲往贼巢,不怕被缚献阙下?”
我正色道:“若百姓真视我为敌,我死亦无憾。但若尚存一丝信任,我便有责任去挽回。变法不是为了高居庙堂发号施令,而是为了走进田间听民疾苦。我不去,谁去?”
天子久久注视我,眼中似有动容,终颔首:“准奏。命翰林学士孙觉为钦差,与王卿同往河北。另赐尚方宝剑一柄,许卿便宜行事,凡阻挠查案、包庇罪犯者,先斩后奏。”
退朝归来,我即着手准备北行。陈?忧心忡忡:“相公此去,凶险难测。河北民情激愤,万一有人挟仇行刺……”
我淡然道:“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二十年前上万言书时,便知这条路注定孤独。今日所行,不过是践昔日之志。”
临行前夜,我独自登上府中高楼。京城万家灯火,如星罗棋布。远处鼓楼传来更鼓声,三更三点。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泥土与冰雪的气息。我想起年轻时读《商君列传》,曾掩卷长叹:“法治之难,不在立法,而在行法之人。”如今方知,最难的,是在万众唾骂中坚持认为正确的事。
次日清晨,车驾启程。百姓闻宰相亲往河北平乱,纷纷聚于街头观望。有人怒目而视,有人低声咒骂,亦有老农捧出一碗清水,跪地相送:“相公清廉,老汉信您不是坏人。”我下车接过,一饮而尽。水微涩,却甘如琼浆。
抵达真定府已是十日后。城门紧闭,守军戒备森严。知府迎出十里,战战兢兢,言乱民已被驱散,为首者尽数捕获,拟择日处决以儆效尤。
我厉声喝止:“谁允你擅定刑罚?未经审讯便判死罪,与暴政何异!”
当即下令开释所有被捕乡民,仅囚禁确凿证据显示为主谋者三人。其余人等,皆召至校场听训。
三千百姓齐聚校场,泥泞满地,衣衫褴褛。我立于高台,不设仪仗,不鸣锣鼓,只携一名书记官记录供词。
“乡亲们!”我扬声道,“我是王安石。你们恨我,因你们听说是我定下保甲法,逼你们离家服役,甚至被人贩卖为奴。今日我来,不辩是非,只问一句:你们想要什么?”
台下沉默良久,终于有一老者拄杖而出:“大人,我们不怕服役,春种秋收之余,练兵护村,原是好事。可那李昌龄,借点验之名,强拉我儿入伍,又收富户贿赂,放其子弟回家。我儿至今不知生死……我们只是要个公道!”
我眼眶发热,当场落泪:“此罪在我!我未能察吏之奸,致忠良蒙冤,骨肉分离。今日我在此立誓:三日内查明所有被卖壮丁下落,官府出资赎回;凡涉案官吏,不论品级,一律枭首示众!若有欺瞒,我王安石愿以性命抵偿!”
全场震动。
又有青年站出:“大人,我们不怕吃苦,只怕不公!若法能一视同仁,富者不得逃役,贫者不受欺凌,我们愿为国执戈!”
我重重点头:“好!这才是我要的保甲法??不是强征暴敛,而是公平共担!从今日起,每村设‘保甲评议会’,由村民推选代表,监督点兵、训练、器械分配。若有不公,可直报转运使,乃至上达天听!”
人群爆发出欢呼。
当晚,我宿于县衙偏室,粗席薄被,与士卒同食糙饭。陈?送来热汤,劝我歇息。我摇头:“今晚不能睡。明日还要去邻县探访矿奴家属,查清贩卖链条。”
他低声问:“相公,您觉得……我们还能走下去吗?”
我望向窗外月色,淡淡道:“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出真相,就走得下去。”
半月之内,我走遍河北六县,释放无辜囚徒四十七人,斩贪官九名,罢黜庸吏三十余。每至一地,皆召开民议,听取诉求,并当场裁决积案。百姓渐信我非虚言,有人开始称我“王青天”。
回京途中,接到捷报:邓绾奉命巡视江南,重核田籍,清理胥吏,免役法重启试行,苏湖一带民怨大减,已有农户自发组织“助役互助社”,富户自愿多缴,贫者得以减免。
同时,西北边境传来好消息:西夏使者见我朝执法严明、内外肃然,主动请求和议,愿三年内不再扰边。
我含笑合上奏报,倚窗而眠。梦中似见夫人微笑伫立田埂,身后孩童欢笑奔跑,手中拿着新印的《便民手册》,上面写着:“青苗贷利率三十,灾年可缓三年。”
回到京城,天子亲迎于宫门:“王卿此行,胜十万雄兵。”
我伏地谢恩:“非臣之力,乃民心未泯。”
然喜悦未久,惊变再生。
四月末,吕惠卿突然现身京师,以“养病”为由入住韩府。数日后,司马光门客接连上书,称“王安石假抚民之名,结党营私,收买人心”,并列举我在河北“擅自赦囚、越权斩官”等“十大罪状”,请求削职查办。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向支持我的御史中丞舒?,竟也倒戈一击,上疏弹劾:“安石外示清廉,内藏权谋,河北之行实为收揽民心,图谋不轨。”
我恍然大悟:他们不要新政失败,他们要我身败名裂。
那一夜,我再次提笔,在《自省录》后添上一段:
> “世人谓我专权,我却不解:何为权?若为民请命是专权,若革除积弊是专权,若不让豪强肆意妄为是专权,那么我宁愿背此恶名。
> 他们惧怕的,从来不是我的法令,而是我打破了他们世代享有的特权。
> 所以他们不惜造谣、构陷、煽动民变,只为将我逐出朝堂。
> 可笑的是,他们口口声声‘祖宗之法不可变’,却忘了祖宗立国之初,亦是从乱世中变革而来。
> 若无变,何来宋兴?
> 若惧变,何谈复兴?”
五月初五,端午节。天子按例赐群臣角黍、蒲酒。我辞而不受,上表乞骸骨:“臣年迈多病,才识浅薄,屡致纷争,恳请罢归江宁,闭门思过。”
满朝愕然。
天子连召三日,皆不准。最后亲至府邸,握我手曰:“卿若去,新政何依?朕何所恃?”
我泣不成声:“臣非避责,实欲以退为进。今舆情汹汹,臣留则新政必受牵连。不如暂避锋芒,待风浪稍平,陛下再召臣还,方可名正言顺。”
天子沉吟良久,终允我以“观文殿大学士”衔致仕,仍保留参议国事之权,非诏不得入朝。
离京那日,细雨霏霏。无数百姓立于道旁,或焚香,或洒水,或默默垂首。一孩童递来一只纸鸢,上面用工整小楷写着:“愿君子归来,春风再绿江南岸。”
我接过,放入车厢,泪不能止。
马车缓缓驶出宣德门,回望皇城巍峨,宫阙深深。我知道,这不是终点。
只要种子还在土中,春风终会吹拂大地。
而我,不过是那个在寒夜里执着点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