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轰鸣声撕开四九城午后的热浪，周益民摘下护目镜，额头的汗顺着墨镜压出的痕迹滑落。

他拍了拍绑在车后座的油纸包，里面肥瘦相间的羊肉还裹着冰碴，另一袋冻得硬邦邦的毛肚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抬头望向四合院斑驳的砖墙，爬满墙的爬山虎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恍惚间竟像是老家周家庄的槐树叶在摇晃。

“益民啊，真要走？”

临行前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攥着他的衣角，老爷子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鞋面上，“要不跟领导说说，再留几天？”

话音未落，听到“升职当科长”

几个字，二老瞬间挺直佝偻的背。

奶奶忙不迭把刚煮好的茶叶蛋塞进他帆布包：“快去快去！

可别误了大事！

咱周家还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呢！”

老爷子更是迫不及待将周益民给送进城里，如果不是不会开摩托车的话，估计会亲自送周益民进城里，亲眼看见周益民升官，悬着的心才会放下。

回到四合院之后，周益民发觉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周大福他们聚餐，便将今天秒杀到的食材都拿了一点出来，要是全部拿出来的话，估计没有一头半个月的时间是吃不完。

毕竟几百斤的肉，就算是再怎么想吃肉，一下子吃这么多肉的话，估计也会想反胃吧！

想到就要行动，便每样拿了一点，然后就来到自己的四合院。

此刻站在四合院门口，周益民伸手敲门，铜环撞击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吱呀——”

门开了，陈淑敏扎着蓝布围裙探出头，发梢还沾着水珠，显然刚在井台洗过东西。

“十六叔！

你怎么来？

赶紧进来坐！”

她眼睛亮得像缀着星星，侧身让出路时，周益民瞥见院里晾晒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像朵洁白的云。

跨进院子，周益民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本堆着杂物的墙角如今码着整齐的蜂窝煤，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叶片油亮得能映出人影。

堂屋的八仙桌擦得锃亮，玻璃下压着周大福和陈淑敏的结婚照，两人的笑脸比墙上的红双喜还灿烂。

“有媳妇就是不一样。”

周益民笑着摇头，想起从前周大福他们住时，院子里总扔着没洗的袜子，“淑敏，去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我们打火锅！”

“真的？”

陈淑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指尖不自觉地绞着围裙。

她早就听周大福念叨过，十六叔打火锅时总会变出各种稀罕食材，上次居然拿出了渤海湾的冻虾。

“秀兰！

秀兰！”

她小跑着去隔壁叫人，布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益民在葡萄架下的竹椅坐下，五岁的小梅举着扫帚从屋里冲出来，羊角辫上的红头绳歪歪扭扭。

“益民哥哥！”

小姑娘扑进他怀里，带着奶味的呼吸喷在衬衫上，“你是不是又藏了好吃的？”

周益民笑着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油纸包，奶白色的大白兔奶糖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每天只能吃一颗，不然牙齿会掉光光，以后有什么好吃都不能吃！”

他故意板起脸，看着小梅先是捂住嘴巴，又经不住诱惑，小心翼翼捏起一颗，糖纸拆开时发出清脆的“窸窣”

声。

厨房方向传来菜刀剁肉的“咚咚”

声，陈淑敏和李秀兰的笑声混着葱花的香气飘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小梅，在家不？

哥给你带了新橡皮！”

小梅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是哥哥！”

她欢呼一声，从周益民怀里挣脱，像只欢快的小鹿朝门口奔去。

门被撞开，小梅扑进赵刚怀里，两条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赵刚单手稳稳接住妹妹，另一只手把牛皮纸袋举得高高的，笑着逗她：“猜猜哥给你带了几块橡皮？”

小梅趴在他肩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袋子，鼻尖一耸一耸地嗅着：“我闻到水果糖的味道了！

哥骗人，肯定还藏了糖！”

“小机灵鬼！”

赵刚刮了刮她的鼻尖，从袋子里掏出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铁盒，“橡皮在这儿，糖嘛……”

他故意卖个关子，在小梅急得直跺脚时，才摸出两颗水果糖，“表现好才能吃。”

小梅攥着橡皮和糖，蹦蹦跳跳地拉着赵刚往院里走，羊角辫上的红头绳晃成两团小火苗。

走进院子，赵刚看到周益民，赶忙放下妹妹，上前恭敬地打招呼：“周科长，您好啊！”

要是没有周益民帮忙的话，他都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到底会过得有多惨，能有现在安稳的生活，都是周益民帮他在钢铁厂找了一份工作。

赵刚对于来之不易的工作，十分的珍惜，努力学习。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胸前别着一枚亮闪闪的厂徽，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刚子，回来啦！”

周益民起身，拍了拍赵刚的肩膀，“听说你在厂里表现不错，都当上组长了，厉害啊！”

赵刚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多亏了您和大伙平日里的照顾，我就是多干点活。”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妹妹身上，见小梅正踮脚够葡萄架上的叶子，又小跑着过去把她抱起来，让她指尖轻轻碰到了嫩绿的叶片。

说话间，周大福和周大忠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周大福的鸭舌帽歪在脑后，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机油，周大忠的白衬衫领口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但此刻，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葡萄架下的周益民身上，又看看摆满食材的石桌，眼里先是惊讶，继而涌起惊喜。

“十六叔！

您怎么来了？”

周大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伸手要接周益民手里的羊肉，“听说您要当科长了？”

周益民笑着点头，“是啊，这不一接到通知，就赶紧回来了。

正好趁今晚，大伙聚聚。”

他望向厨房，陈淑敏正踮脚往灶台上的铜锅里添水，李秀兰把洗净的菠菜码在竹篮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在地上，碎金般的光斑映着众人的笑脸，恍惚间竟比婚宴那天还要热闹几分。

“今晚有口福喽！”

赵刚一边说着，一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几瓶汽水，拧开瓶盖时“啵”

的一声轻响。

他先递给小梅一瓶，又挨个分发给其他人，“我特意买的，给小梅和大伙解解渴。”

小梅抱着汽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哥哥最好啦！”

她举起瓶子要和赵刚碰杯，却因为个子太矮够不着，急得直转圈。

赵刚弯下腰，用自己的瓶子轻轻碰了碰她的，“干杯！”

清脆的碰撞声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铜锅里的牛油汤底咕嘟咕嘟冒起细密的泡泡，殷红的辣油在表面翻涌，升腾起的热气裹挟着花椒与八角的香气，瞬间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了浓郁的烟火气。

陈淑敏和李秀兰围坐在石桌旁，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摆满食材的桌面。

周益民站在灶台前，手中的长柄勺搅动着汤锅，白汽氤氲间，他笑着招呼：“淑敏、秀兰，别客气，尽管涮！

今天管够！”

说着，便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在翻滚的汤中三起三落，肉片迅速染上诱人的红棕色，他将肉片分给众人，“尝尝这内蒙古来的羊羔肉，鲜嫩得很！”

陈淑敏接过筷子，指尖微微发颤。

她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火锅阵仗，大盘的鲜毛肚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码得整整齐齐的牛肉片泛着大理石般的纹路，更别提那小山似的丸子和青翠欲滴的时蔬。

她夹起一片毛肚，学着周大福的样子，在汤里快速“七上八下”

，毛肚表面的小颗粒吸饱了汤汁，变得油亮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