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意外的合作者(1/3)
第二天下午,莱昂纳尔和艾丽丝准时出现在了「德拉鲁瓦克公证事务所」门外。
推开门,莱昂纳尔惊讶地发现,往常鹅毛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被一种富有节奏的“咔哒”
声取代了。
年轻的书记员朱斯坦正襟...
莱昂纳尔随着神父穿过圣彼得大教堂侧翼一条幽深的回廊,脚下的石砖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身影。
阳光从高处的彩绘玻璃斜射而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历史本身在低语。
他的草帽早已摘下,夹在臂弯里,额角仍渗着细密的汗珠。
罗马的湿冷并未消退,反而在午后愈发阴沉,像是某种预兆。
“教皇陛下知道您会来。”
神父低声说道,声音如同耳语,“他说您的文字……有启示的力量。”
莱昂纳尔微微一怔,脚步顿了顿。
他未曾料到自己竟会被召见于梵蒂冈深处??
更没想到,一个以侦探小说闻名的作家,竟能引起圣座的兴趣。
他自认不过是个讲故事的人,哪怕笔下藏着对社会、信仰与理性的叩问,也从未想过要触碰神权的边界。
可《血字的研究》确实不同。
它不只是谋杀案的拼图游戏,也不仅是福尔摩斯那近乎冷酷的逻辑演绎。
它是对维多利亚时代伦敦底层生活的剖解,是对科学理性与宗教信仰之间张力的试探。
而在最后一章中,当凶手因童年创伤与宗教狂热交织而成的复仇执念暴露时,整部作品突然从悬疑升华为一场关于救赎与审判的哲学对话。
这正是右拉和莫泊桑沉默的原因。
他们读过手稿,明白这部作品远非“通俗娱乐”
那么简单。
它用最冷静的笔调讲述最炽热的灵魂挣扎,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现代文明的表皮,暴露出其下蠕动的神经与血管。
“索雷尔先生?”
神父回头唤他。
“我在。”
莱昂纳尔回过神来,继续前行。
门开了。
一间不大却庄严肃穆的书房出现在眼前。
壁炉未燃,但空气中有淡淡的乳香气息。
一位身披白袍的老者坐在书桌后,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如古井。
他手中正翻阅着一本英文杂志??
正是《良言》四月刊,封面印着《血字的研究》第二部分的标题。
“欢迎您,孩子。”
教皇开口,法语流利而温和,“我刚读完您写的这个故事。
不得不说……它让我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莱昂纳尔心头一震。
他知道这是极高的评价。
在教会眼中,俄国那位文学巨匠虽常批判宗教体制,却始终执着于灵魂的拷问。
而如今,这位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竟将自己与其并列?
“我只是试图写出真实。”
他谨慎回答。
“真实?”
教皇轻轻合上杂志,“您写了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
至少表面上如此。
警察无能,法律失效,唯有一个人凭借理性之光拨开迷雾。
这个人叫夏洛克?
福尔摩斯,对吗?”
“是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人类真的可以单靠逻辑与观察解决一切罪恶,我们还需要信仰吗?”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窗外,乌云压城,台伯河的水色变得灰暗浑浊。
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沉重如忏悔。
莱昂纳尔缓缓道:“我认为,福尔摩斯并非取代上帝的角色,而是提醒我们??
在这个日益复杂的世界里,盲目已无法应对混乱。
我们需要清醒的眼睛,需要证据,需要追问‘为什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否定信仰。
相反,当我描写那个凶手跪在教堂废墟前喃喃自语‘主啊,我为你复仇’时,我是在质问:当信仰沦为暴力的借口,我们是否该重新审视它的本质?”
教皇凝视着他,良久,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您很诚实。
也很危险。”
这句话说得轻,却重若千钧。
“我知道很多人说我在向金钱低头。”
莱昂纳尔坦然道,“英国人给的稿酬确实优厚,但我接受邀请,并非为了英镑,而是因为我想让一种新的文学形式落地生根。
侦探小说不该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它可以成为一面镜子,照见社会的病灶、人性的深渊,甚至信仰的危机。
法国人嘲笑我写‘侦探大说’,可他们有没有想过,《米隆老爹》不也是讲谋杀?
《包法利夫人》不也是讲堕落?
区别只在于包装的方式。”
教皇点点头:“艺术的形式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能否触动灵魂。
您的作品做到了。
即便隔着语言的屏障,我也能感受到那种压抑中的爆发力。
那个福尔摩斯……他像一台机器,可当他面对受害者遗留的日记时,那一句‘原来他也曾希望被爱’,却流露出罕见的人性温度。
那一刻,他不再是推理工具,而是一个见证者。”
莱昂纳尔心中微颤。
那是他自己都几乎忽略的一瞬??
福尔摩斯在案发现场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背面写着:“致我永远无法称呼的父亲”
。
他沉默许久,才低声说出那句话。
他原以为这只是叙事节奏的缓冲,未曾想竟成了全篇最柔软的一击。
“所以,”
教皇缓缓起身,“我不认为您背叛了文学。
相反,您拓展了它的疆域。
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说:‘真理属于所有人,无论出自谁口。
’即使是从伦敦的雾中走出的侦探,也能传递某种神性的回响。”
莱昂纳尔深深鞠躬。
他知道这次会面不会公开,也不会有任何官方声明。
但在这一刻,他感到某种认可??
不仅是来自文化精英的默许,更是来自千年信仰体系内部的接纳。
离开梵蒂冈时,天已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