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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2)

雅间内瞬间死寂!

满桌的笑语喧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凝固在宾客脸上的笑容僵成了面具。

那位迟到的进士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簌簌的落叶,音量却扯得极高, “永兴坊!

围……围着魏宅的金吾卫大兵……全撤了!

刚刚撤走!”

死寂在蔓延,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他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子,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下一句,炸雷般在每个人耳边轰鸣, “宫里……宫里刚刚传出的消息!

千真万确!

魏征!

太子洗马魏征!

被……被新太子任命为詹事府主簿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裂声骤然响起!

张昌龄手中的青瓷酒杯应声脱手,狠狠砸在铺满佳肴的桌面上,滚了几滚才歪倒停下。

他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同刚刷过的墙壁。

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旁边,刚才还在学渔夫撒网姿态逗乐的周平,手臂依旧滑稽地举在半空,脸上残留的那点谄媚得意的笑意,此刻彻底冻结,僵硬无比。

所有围坐在桌边的宾客,无论是举杯祝酒的,还是伸箸夹菜的,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钉子狠狠钉在了原地!

出大事了!

长安有大事发生!

这些新科的进士还都没授官,对于朝堂的事情最是敏感。

刚刚他们还笃定魏征必死,但是现在他竟然从原来太子建成身边的洗马变成了秦王任命的詹事主簿,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信号。

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料想!

先前弥漫的酒气与志得意满的热浪轰然崩塌,烟消云散!

“走……走!

快……快走!”

张昌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点干涩、嘶哑如破锣的声响。

这个时候,还哪有心思弄什么宴会,还联络什么感情?

这个时候,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才是最实在的!

一条有用的消息,甚至能决定他们日后的授官呢!

身后众人如梦初醒,尖叫惊呼声、桌椅碰撞倾倒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这些新晋的进士互相推搡拥挤着,跌跌撞撞跟着涌出雅间。

他们人人脸上毫无血色,互相交换着茫然的眼神,无声地用目光交流着同一个念头:魏征不仅没死,反而被新太子立刻拔擢重用!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朝局将如何骤变?

最要命的是,他们刚刚还在楼上肆无忌惮地嘲弄魏征和拜访魏征的陈光蕊!

他是否知晓刚才雅间内的情形?

一旦得势,会不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先前那位拿着诗纸下楼请示掌柜的小二,手里紧紧攥着那纸卷,急匆匆从后厨方向小跑着出来。

他踮着脚,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口中大声喊, “陈状元!

陈状元您留步!

掌柜的发话说啦!

您这诗写得实在是好!

莫说是一顿饭钱,就是买他窖藏了足足十年的那坛‘石冻春’美酒,都绰绰有余!

小店这就给您把酒……”

喊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刀切断。

小二茫然地停在陈光蕊方才坐过的、此刻已是空空如也的座位前,彻底傻了眼。

大堂里,那些尚未离去的新科进士,都被这喊声吸引,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了过来。

“小二,你说,刚才谁在这里吃饭?”

“陈状元啊!

我认识的!”

店小二倒是没有隐瞒,毕竟刚刚见过新科状元,这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众人一时都有些发懵,刚才陈光蕊也在这里?

他们相互看了看,但却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当时大家喝的尽兴,贬损的投入,谁注意到在他们雅间的外面,竟然坐着陈光蕊。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全都被陈光蕊听见了?

周平的脸色“腾”

的一下子就红了,来这里之前,他还见过陈光蕊,后来到了这里,他竟然竭尽所能地在嘲讽,想到日后若是再见到彼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想到此处,周平的手就不自觉地捏着袖子,有些不知所措。

张昌龄表情倒是没变,好像刚才说过的话全都忘了,见其他人向自己看来,急忙说起另一件事, “小二!

方才……方才我听你说,陈状元在此写了一首诗?

这究竟是什么诗,竟得你家掌柜如此推崇?”

他这话一出口,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都是文人,对这些句子最是着迷。

尤其想到刚才大家的贬损,更是好奇陈光蕊能写出什么样的诗句。

这时周平已经从小二的手中拿下了那张纸,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同窗等的着急了,劈手夺过了纸,将那张粗糙的麻纸展开。

“咳…”

那进士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目光扫过那遒劲有力的墨迹,念出了开头: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诗句一出,雅间内凝固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丝。

“哦?

写终南隐逸?”

有进士低声嘀咕,语气透着些许刻意的“公允”

,仿佛想从这诗中挑出点平凡之处来缓解方才的狼狈, “文辞倒也清雅,不过此类闲适之作,倒也没什么特别。”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同窗又说出了第三句: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唔,”

先前那人又忍不住开口,带着点故作镇定的评点, “这句倒是有些意思,偶遇林间老翁,谈笑忘归期……可见状元郎心中尚有几分真逸趣。

想必是心中有些累了,萌生了归隐的意思吧。”

这话像是给自己、也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看,陈状元写的也不过是寻常归隐之情,没什么特别的。

空气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得令人窒息,众人的心中也有些缓和了。

既然已经萌生了归隐之意,总不会为了我们刚刚说的那些话就介意吧。

念诗的进士却像是没听见周围的私语,手指不自觉地往下移动,念出了颈联: “行到水穷处。”

他的声音陡然一顿!

“水穷处?”

有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三个字,像一颗冰冷的水滴,骤然滴入刚刚试图松动的氛围里!

紧接着,进士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庄重,念出最后一句: 坐看云起时。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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