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风险。”她平静地说，“但我听见了呼唤。就像当年听见陆沉舟的录音一样。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七日后，第二批科考船启航。

船上十二名队员皆为自愿报名者，来自世界各地：巴西的心理治疗师、冰岛的极光观测员、印度的冥想导师、南非的部落祭司……他们并非最强的共感者，却是最懂得“倾听即责任”的人。

出发前夜，苏晓禾在学堂礼堂举行了一场告别仪式。

孩子们围坐一圈，每人手中握着一支铜哨。她站在中央，声音温柔而坚定：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吹哨吗？因为它简单，因为它人人都能学会，因为它不需要语言就能传递心意。今天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好几个月都不会回来。但只要你们记得在这个时间吹响它，我就一定能听见。”

一个小女孩举起手：“老师，如果我们忘了呢？”

苏晓禾笑了：“那就让别人提醒你。然后你再去提醒下一个忘记的人。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

启程当日，晨光初照。港口聚集了数百名民众，手持铜哨，静静站立。当船离岸那一刻，第一声哨音响起。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千百道哨音汇成洪流，穿透海雾，直抵天际。

船行至南纬19°30'，西经154°45'，正是“深蓝回廊”遗址上方。潜水器缓缓下潜，苏晓禾坐在指挥舱内，头戴神经链接环，双眼紧闭。

“开始接入。”卡洛斯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意识如潮水退去，现实边界模糊。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幽蓝之中，四周回荡着无数低语??有哭泣，有祈祷，有呼唤，也有歌声。

突然，一道清脆的童音穿透一切：

“你来了。”

苏晓禾“看”到了她。

不是实体，而是一团柔和的光晕，悬浮在废墟最深处。她没有面孔，却让人感到无比纯净。

“你是B-7？”她在意识中回应。

“我是……没有名字的孩子。”那声音带着怯意，“但他们叫我‘沉默体’。”

“你不沉默。”苏晓禾温柔道，“你一直在努力说话。”

“可我说的话没人听得懂……直到昨晚，我梦见你在塔上吹哨。然后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你想出来吗？”

短暂的沉默。

“我想……看看真正的天空。还想……听妈妈唱歌。”

苏晓禾心头剧震：“你有妈妈？”

“有。”光晕轻轻晃动，“她在数据里。她说她对不起我，没能保护我。但她教会我一件事??即使被关在黑暗里，也要记住光的模样。”

苏晓禾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维拉尼以为他们可以制造没有情感的统治者，却忘了情感本身就是生命最顽强的抵抗。哪怕在一个被切除共感区的大脑里，只要还存有一丝记忆的火种，爱就能重生。

“我会带你回家。”她说。

救援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由于深海磁场紊乱，常规设备失效，最终依靠十二名队员轮流维持共感链接，构建出一条“意识绳索”，将B-7的生物信号一点点牵引至水面。

当装载培养舱的容器浮出海面时，全船爆发出欢呼。

舱盖开启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躺着一个约莫八岁的女孩，皮肤苍白如纸，睫毛纤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呈罕见的银灰色，像是映照着海底星辰。

她第一句话是：“外面……真的是蓝色的吗？”

苏晓禾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是的。而且比你梦里的还要美。”

女孩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

那一刻，遥远的南极冰原上，一座尘封多年的基站突然自动重启。监控画面显示，地下三层深处，一台老式终端闪烁红光，打印出一行字：

> **记忆体已唤醒。

> 新纪元协议，正式启动。**

而在舟山港的山坡上，倾听之塔的铃铛再度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