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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寒风吹落满地的繁花(2/6)

于是,过秤的计算员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大的决定权。

父亲满脸堆着笑脸,生怕一不小心得罪眼前的这位大员,而被白白扣除好几块救命钱呢。

但这位过秤员大叔一脸的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管父亲如何求他,冷冷地从口里蹦出几个字让父亲和母亲胆战心惊。

“扣除十二、三斤水,这个猪还没达到上缴的标准,你们就抬回去再养十天半个月才来吧。

没达到要求,我也没办法。”

那人黑着脸无情地说。

“能不能少扣几斤水?

扣个三五斤水,这猪上缴也就达标了,我们也完成任务了。

那请您高抬贵手,关照关照一下吧。”

父亲小心翼翼地说。

“少扣除几斤水?

你以为国家的东西就可以这样糟蹋呢?

你这叫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可不干这种损公肥私的事情。”

那人悻悻地说。

父亲一听这话就急了,当即反驳说:“我这叫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同志,你知道吗?

为了送这头猪上缴给国家,我们几个人起早贪黑,赶了二十多里路,累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到你们这里还被你训斥为挖社会主义墙角,我挖了社会主义什么墙角了?

你不收也就算了,请你要尊重我们的劳动,你知道我们农村人养一头猪有多不容易吗?”

父亲一听那人居然用侮辱的口气对待他,火气也上来了。

“你容易不容易关我屁事?

有本事你来坐我这个位置才说话。

我这人就是喜欢公事公办,不讲私情。

话说得好听还好,惹毛了老子就扣除你十三斤水,这猪重量不达标也怪不得我,你们抬回家吧,这猪我们不收了。”

那人阴阳怪气地说。

这二十多里地,来时就用了两三个小时,累得三位壮汉气喘吁吁的,这万一不收,又要把猪抬回家饲养的话,岂不要人性命?

这时三人就拼了老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别说要抬回去,就是空手走回家也觉得累得够呛呢。

母亲一看情况不妙,忙向父亲使了一个眼色,父亲便不再吭声。

“干部同志,我家男人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您就原谅我们一回。

昨天我们夫妇为家里的琐事吵架了,他心情不好,说了冲动的话,今天多有得罪,请您高抬贵手。

这样吧,我们家离县城有二十多里,如果真要扣除这十多斤水的话,这猪就不能上缴了。

真要又抬回家的话,那怎么得了?

这样吧,您老看我们农村人不容易的份上,少扣几斤水,达到上缴生猪重量的标准就行。

这样您既执行了政策,又照顾了我们农村人,这两方面也讲得过去,就算求求小叔叔行行好吧。

看在我家有老又有小的份上,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人终有好报。”

母亲一手扯着我,另一只手扯着余林,我们兄弟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母亲又赖着性子,与那人磨了老半天。

又悄悄地往他口袋塞了两包香烟,那人才勉强同意母亲的要求。

他见母亲说得合情合理,又看母亲挺会来事,便答应不再退回,于是,事情才有转机。

那人开好票把票递给了我母亲,母亲千恩万谢,几乎是感动得有些流泪。

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走到一个窗口,凭发票领回了一沓票子,事情总算办好了,一行人才匆匆地往家里赶。

回家的路上,身为小学校长的父亲脸色铁青,长时间低头走路一言不发。

在他学校的一亩三分地,父亲自然可以一言九鼎,可超出他教书育人的范围,他也只能低头做孙子。

看着他那无助的样子,母亲也很心痛,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生怕触碰这个伤疤而让父亲难堪。

我和余林本想要求父母去街上买点好吃的,见父亲脸色阴沉一声不吭,也知趣地不再说话。

生怕父亲发起火来,屁股挨上重重的几巴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样一行人不再说话,大家只顾埋头赶路,心情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那一阵狂风和闪电那样的无奈与迷离,心如履薄冰又似被撕碎得支离破碎。

回家以后,我一声不吭,只是在本子上把“读书”

二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完又撕,撕完又写,足把刚买的一个作业本撕了大半本,然后倒在简陋的床板上蒙头就睡。

在我幼小的心灵上镌刻着生活的艰辛和冷漠,我知道没有谁能伴着我颠沛流离,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没有之一。

那一年,我跟着我们村的一帮小伙伴,还有一帮比我大几岁的哥哥姐姐,相约去县城食品厂去打零工。

因为是假期,也想去打工攒几个钱,以便开学上学有零用钱。

我知道自己不是干这些活儿的料,但又无法拒绝小伙伴们的盛情邀请,也要体验一下去厂里打工的生活。

同时,也可以去县城长一下见识,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吧。

到了厂里,简单地办了一下手续,管理人员把厂规厂纪向大家反复读了几遍。

要求大家要爱护公物,不得随便损坏公物,不得随便吃蜜枣和生枣。

更不得把枣子之类的公家财产私下带回家,违者以偷窃论。

听了管理人员一场严肃的讲话,知道这公家财物不能随便乱碰,更不能带回家。

这个食品厂就是加工蜜枣,也就是把生枣用白糖加工成带糖的枣子。

工序比较简单,生产车间也很简陋,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主要原料就是枣子和白糖,用柴火高温加工而成。

冷却后把它捞出来,再通过人工手段,把它制成带糖的蜜枣。

其实我们县的很多村,包括我们村在70年代盛产长枣。

附近的山头上满是枣树,每年夏天,这漫山遍野的山上结满了青青的枣子,特别是到了夏末秋初,染成红红的一片煞是好看。

而且红枣果肉甜美、多汁,吃不完可以晒成干,随时可以享用,还可以做温补的大枣汤。

而这些尚未完全成熟的枣子摘下来就被各食品厂收购,制作蜜枣销售到广东等地,且价格不菲,销路极畅。

就这样,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到了县城一个食品厂,领取了出锅的枣子和简陋的工具。

看到身边的姐姐们心灵手巧,用两只手按了按,立马变成了一个似船型的样子,这样一颗一颗地刮出来,就叫“刮蜜枣”



看似很容易的操作,可在我手上似千斤担一样,让我感觉极度不适应。

她们一遍遍地教我,我也一遍一遍地虚心地学习,可在我手上这蜜枣不知怎么就刮成了怪物一样的东西。

这活其实很简单,也不用很复杂的操作,只用两只手按刮即可。

可在我手上却无法刮出满意的结果来,一颗颗蜜枣在我手里却成了变形金刚。

千奇百怪,什么样的形状都有,却没有一颗符合标准的蜜枣式样。

我急得满头大汗,而又手足无措,有劲使不出来。

看看身边的小姐姐们,蜜枣在她们的手里刮的形状简直像同一个机器产出来的一样标准。

力度、形状都恰到好处,自然经她们的手刮出来的蜜枣又好看又标准,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对比一下我刮的蜜枣,一颗颗像一个个不同的丑八怪,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看着我的作品偷偷地抿着嘴傻笑。

我知道她们笑我毛手毛脚,然后,她们哪里知道,我身边的这堆变形金刚也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了,我已经尽心竭力了。

这样折腾半天下来,大家早已精疲力竭了,等到快下班的时间,大家都把自己的劳动成果送到检验员那里验收。

一般都能给个一等二等产品,即使最差也能给一个三等品,而不至于给一个不合格的差评。

当我的劳动成果送到验收人员手中,我看那女人先是用手遮着鼻子冷笑,好像遇到了什么让她难堪的东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继而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我知道她把我当作破坏分子了。

她嘴上自言自语嘟囔了一番,又骂骂咧咧,小声说这人是来搞破坏的还是咋的?

刮的是什么蜜枣?

我看是臭狗屎吧,不,比臭狗屎臭多了。

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劳碌了大半天就得到了这样一个差评还好说,这人说的那话几乎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

我就像平白无故被人在脸上打了几巴掌一样难受。

我不是有意把蜜枣做成这样的,我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努力,然而还是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我想解释,张张嘴居然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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