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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余波未平

夜黑得像泼了墨,伸手不见五指。

债主临走时撂下的狠话,还像股铁锈味似的,在破院子里飘着散不去。

奶奶瘫坐在地上,眼泪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滴在冰凉的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里屋父亲的咳嗽声一阵紧过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敲得这死寂的夜格外沉,也敲得林凡心头发闷。

十五块三毛三。

那是他拼了命、全家掏空了才凑来的钱,转眼就被拿走了。

非但没解决麻烦,反而惹来更重的担子——五块钱新债,还有三天的催命期限。

林凡背靠着木门,门板粗糙冰凉,他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刚才对着债主时的硬气和冷静,早像退潮似的没了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软,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胳膊和后背的肌肉还在抖,是长时间绷紧后的后遗症,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印,隐隐透着点疼。

油灯的光在穿堂风里晃悠,把一家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像极了这没盼头的日子。

“娃啊……”

奶奶终于哭出了声,声音哑得像破锣,“这可咋整啊?

又是三天……咱家连米都快没了,哪来的五块钱啊……”

里屋的咳嗽声突然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静。

那静比哭还让人难受,裹着父亲的自责和无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凡闭上眼,吸了口夜里的凉气,混着奶奶的眼泪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难,是真的难。

刚看见点光,转眼又被乌云盖得严严实实。

可他不能倒。

至少不能在奶奶和爹面前倒。

他撑着墙站起来,伸手去扶奶奶。

老太太的身子轻得像捆干柴,还在不住地抖。

“奶奶,别怕。”

林凡的声音也哑,却尽量放稳,“钱没了能再挣,人没事就好。

三天,够了。”

这话是说给奶奶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把奶奶扶到炕沿上坐下,倒了碗热水递过去,又走到里屋门口,对着门帘后面说:“爹,你别多想,好好养身子。

外面的事,有我。”

里面没动静,只有一声沉得像石头的呼吸。

林凡知道,爹心里的苦比身上的病还重。

可这个家,现在只能靠他扛着了。

他回到外屋,默默把债主踹倒的小板凳扶起来,把翻乱的杂物归拢好。

动作慢,却很稳,像是想借着这些小事,把这个快散架的家一点点拼起来。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眼前的局面。

最要紧的还是赵海。

上次骗了他,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昨天在镇上撞见就是证明。

接下来做事,必须更小心,绝不能被他抓住把柄。

然后是那五块钱的债。

三天时间,靠之前捡废品的法子肯定不行,太慢了。

得找更高效的路子,要么收点更值钱的东西,要么……另想办法。

还有奶奶和爹的情绪,得给他们点盼头,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让他们撑下去。

收拾完屋子,林凡借着油灯的微光,清点起自己的“家当”



从贴身处摸出剩下的钱——是昨天“倒腾”

废品时留的生活费,加上之前埋在山里剩下的零头,一共才八毛七分。

少得可怜。

但他还有存货。

走到院角,挪开几捆柴火,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一小捆黄铜丝,几个旧轴承,还有几本他觉得可能值钱的旧书——关键的图纸页已经撕下来藏好了。

这些东西卖给收购站,大概能值一块五到两块。

加起来,也就两块多不到三块的本钱。

离五块钱的目标,还差一半多。

时间却只有三天。

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可林凡的眼神却很静。

没有之前的慌和怕,只剩下冷静的盘算,像台上了弦的机器,琢磨着怎么用这点本钱,挣回那五块钱。

不能再瞎跑远路了,又累又危险。

得精准点。

收购站门口“截胡”

的法子可以继续,但得看得更准,下手更快,还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或许可以多盯着那些卖“杂七杂八”

废品的人?

说不定能捡着漏。

那本缺了页的笔记和邮票暂时换不了钱,但里面的知识能帮他认出废品的价值,这也是本钱。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他脑子里慢慢成型。

夜越来越深了。

奶奶在疲惫中睡着了,眉头还皱着。

里屋爹的咳嗽声也轻了,应该是也累得睡了。

林凡吹灭油灯,没上炕,坐在门槛上。

借着从窗户破洞里透进来的一点星光,看着院角那堆不起眼的存货。

夜风很凉,吹得他的旧衣服贴在身上,可他好像没感觉到冷。

心里有种奇怪的静,是被逼到绝路后,把所有侥幸和恐惧都磨掉,只剩下纯粹求生欲的那种静。

重生以来的这些日子,像场漫长的噩梦。

但从现在起,他不想再只当那个挣扎的人了。

他要试着,把这场噩梦掰过来。

五块钱,三天。

赵海的威胁。

家里的希望。

三副担子压在肩上,沉得快把他压弯,却也把他骨子里的韧劲给逼了出来。

他慢慢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就在这时,院墙外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几声狗叫,还有……好像有人压低了嗓子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模糊,断断续续的,在这静夜里却格外扎耳。

林凡的神经瞬间绷紧!

猛地站起身,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听。

狗叫很快停了,说话声也没了,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是晚归的村民?

还是…… 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院墙边,借着土坯墙的裂缝往外看。

夜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像条冰冷的蛇,悄悄缠上了他的脖子。

难道……赵海的人,已经摸到村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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