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轻叹一声，散去了斩空轮。

虽说是胜了，却自觉表现拙劣——初时怔忡失神，斩空轮亦操控得生疏。

但事已至此，好歹达成了目的，该去会会那丹师了。

他朝对方走去，只见那人正跪坐在地，目光在林昭然与不远处那些尚在抽搐的无腿野豕之间来回游移。

行至近处，林昭然不由蹙眉。

这些孽畜竟无心灵波动——难怪先前心灵感知毫无所察。

加之断肢不流血、残躯仍能动，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必是亡灵无疑。

据他所知，心术探知中堪称「无心」者，唯有胶怪、傀儡、空明障加身之物，以及所谓「无心亡灵」。

眼前这些既非傀儡亦非胶怪，更不似被施了空明障。

这也解释了为何它们无血无痛，凶悍如斯。

「阁下可还安好？

方才那爆符震波，倒是阁下承受最多。

」林昭然转向此行欲救之人。

近看才知这苍铭原是个俊朗中年——乌发垂肩，短髯修得齐整，体格竟颇为健硕。

这倒出乎意料，他本以为这常年离群索居、甘与野兽为伍的丹师，该是更...

邋遢些的模样。

「无妨...

无妨...

」那人说着便要起身，却踉跄欲倒。

林昭然赶忙扶住。

「该死！

竟被自己的爆符所伤...

」苍铭啐道，「连我特制的驱兽散也全然无效，这般执拗...

」 「怕是亡灵作祟。

」林昭然道。

「当真？

」苍铭眯眼看向最近那头野豕，此刻他视线尚且模糊，「它...

它还在朝我蠕动？

」 「确是如此。

」 苍铭突然迸出一连串鬼屠部族的俚语。

虽不解其意，但听那腔调，想必是些不堪入耳的咒骂。

「失礼了。

」那人深吸几口气后说道，「老夫并非不知好歹。

小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若非你恰巧路过，老夫今日必难逃一死。

」 「倒也并非全然巧合。

」林昭然此言一出，顿觉对方目光如炬，「阁下可是苍铭？

」见对方颔首，续道，「在下受墨玄举荐，特来寻访。

」 「墨玄！

」苍铭霎时眉目舒展道： 「好小子！

可惜自从与那巫修丫头定亲就不来了。

本想收他作学徒，到底争不过蒲凝——谁叫老夫没有个伶俐闺女作饵呢。

那孩子在丹道上颇有天分...

这些闲话不如进屋再叙，待老夫压压惊。

」 「自当如此。

」林昭然道，「不过在下想先查验这些亡灵野豕。

此事绝非偶然，必是有人欲取阁下性命。

」 「断无可能是自然形成，」苍铭颔首道： 「这等低阶亡灵与傀儡无异，不过是以拘禁的魂魄替代了机关核罢了。

真正自然形成的亡灵，唯有幽魂这类魂体——怀圭那老家伙总爱强调这个。

也不知何时得罪了魂术师...

待老夫禀明行会处置此事。

小友尽管查验，老夫虽也好奇，但占卜之术实在...

」 林昭然掐诀施展点石术，先将最近那头无腿野豕的残躯牢牢固定，免其挣扎，而后仔细查验。

可惜未能探得有用线索，只得依苍铭所言，重凝斩空轮将那些尚能蠕动的残骸尽数斩碎——只留一头完整。

按这丹师说法，留一头已足够行会查证，若全数留存，反恐那幕后之人将其缝补复原，再度来袭。

最后那头完好的，则由苍铭再施点石术，将其深埋土中，静候行会之人前来处置。

「世人总道炼尸养骨易如反掌，」前往宅邸途中，苍铭解释道： 「虽比炼制傀儡省事，仍须耗费不少灵材时日。

此番折损十余具尸傀，幕后之人定是肉痛得很。

怀圭那老顽固总唠叨『战后务必将亡灵残骸毁尽，免被其主回收修补』——不想今日竟真用上这招。

」 「敢问阁下所言怀圭，可是怀圭真人？

」林昭然顺势探问。

「正是。

」苍铭挑眉，「莫非墨玄那小子也举荐了他？

」 「不错。

他列了份魂术师名录——阁下恰是首位。

」林昭然略去排序实情，见对方示意继续，便道: 「在下身中魂术，需阁下相助。

此事不便在此详谈，望归宅后细说。

」 「也罢。

但若非化形类咒术，老夫怕是力有不逮。

」苍铭捻须摇头道： 「怀圭虽非专精破咒，到底通晓基础。

当然最好还是寻行会相助...

想来小友避而不提，自有缘由？

」 「确有苦衷。

」林昭然颔首，「虽知阁下能解此术的希望渺茫——」 「此言差矣。

」苍铭摆手打断。

「——仍盼阁下姑且一听。

纵不能根治，或许握有线索。

」林昭然坚持道，「此非寻常咒术，墨玄曾说若旁人束手，或可求教于银露前辈。

」 「什么？

」苍铭陡然拔高嗓门，「那疯婆子也算对策？

」 「确是如此。

」林昭然苦笑，「听闻上回求医者，被她索要灰魈卵囊为酬。

」 「荒谬！

」苍铭嗤之以鼻，「定是有人戏弄于你。

纵是银露也不至如此。

罢了，救命之恩不敢忘，老夫姑且一试。

」 二人抵达苍铭宅邸后，这丹师当即修书一封，付钱予村中擅跑的童子送往寒枫镇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