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话(1/4)
我知道舫上新抓来了一批人。
这其中只有他一个年轻人族。
他是个头发枯黄,失去灵魂般的小伙子。
我看他眼神呆滞,不吃不喝,只是终日悲伤落魄地坐在另一个角落的监牢,不发一言。
于是我心里泛起一丝想和他谈话的念头。
“请问…你是…”
少年不久前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问却被我打断: “你想说你以为我已经死了是不是?”
我抢在少年前头说道。
“不、不好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有点难为情。
我一下击中了人族少年心中的疑惑,他更感到惊异了。
“猜的。”
我起身走到牢栏边缘,尽量离他近一些。
少年:“啊…原来是这样。
几天前我被关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无声无息地躺在那边的地上,所以我一时以为…”
“你当然没留意到旁边格子里的我了。
因为你终日只顾着在自己的格子里发呆和自言自语,时不时还写些什么东西来着…”
少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炭黑样的长条东西,在舫舱监牢的壁面、破木板、垃圾等地方记下自己的航冰日记: “……我被人推搡着丢到下层的舫舱里。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混杂着酸味、尿臊味、各种血腥味的暗无天日之所。
有时竟然还可以闻到尸臭味……”
“你写的?
写来干嘛?”
我努力去辨认这些黯淡不全的人族文字。
“…帮助自己粗略估算一下过了几天…”
少年把破木板尽量伸出去给隔着牢栏另一边的我看。
“确切来说,你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四天了。”
我继续说道:“这种暗无天日的舱底,的确很容易令人遗忘和迷失。”
少年:“所以你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也没多久。”
少年:“哦…那请问你可以告诉我…”
“名字不重要。
按你自己喜好,叫我什么都可以。”
少年:“这样啊…我叫康氏,那么该怎么称呼你好呢?”
康氏凑近去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大概是他这才发现我的其中一只眼睛缠着破布带。
“不用担心,这只眼睛暂时报废了。”
康氏:“你的眼睛…这到底是…”
“那些濹累西垭奴隶贩子干的好事。”
看着我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心酸的他却只能用力地抓着锈迹斑斑的栏杆。
他在懊恼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如今他自己也身陷囹圄,只能倍感无力地回应道:“哦…我…我也是被那班濹累西垭联军抓来这里的…”
“我猜…你是在热砂荒原那边被抓走的?
然后走了一段路才上来这里的?”
康氏:“是。
我被那班人马押着走出大漠,然后来到一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地方,最后被关到这艘舫上。
那么看来你也是跟我…”
“我之所以猜到,是因为我看到你破烂的脚趾甲和脚底的伤痕,嵌有那块该死的荒原上的砂土。”
我再次抢在前头说道。
康氏:“你也知道那场战斗吗?
我和同伴们在热砂荒原跟D.
J.
熊天的军团发生战斗,可惜最后战败了。
不久之后,我就被那些从不知哪里赶来搅局的濹累西垭联军给俘虏了。”
“原来你是那个筽啬悫佣兵团的…我听说多杰熊天的地盘遭受了灭顶之灾,而你们的团…也几乎全灭了。”
我的语气情不自禁地透出悲伤。
康氏别过头去,喉头再次发紧哽住。
他在尽量忍住那种欲哭无泪的悲伤感觉。
“…算了,不提也罢。
还是来聊聊其他令人高兴点的事儿吧。
我看了你写的这些东西,说明你这几天的舱内生活还很轻松,只是体会到这么点儿皮毛而已。”
我像嘲讽般地竖起小拇指对康氏说道:“干脆让我来告诉你些好消息吧,你已经比其他俘虏的惨况要好得多了。”
少年看着我指了指另一边的牢笼。
他有点看不清,在阴暗的角落里面,貌似有具尸体?
“我要是不指给你看,你是不是没察觉到那边躺的是个还活着的人?
我要是不告诉你,你能否想象出它曾经是个高大魁梧的半兽人?”
少年睁大眼睛认真地盯住那个半兽人,果然还活着!
可是… “可是你看它现在多瘦多小啊!”
我叹着气,难过地继续说下去:“是不是瘦小得宛如一具玩偶?
你没看错,灵魂渐渐离他远去,人不过就剩下那样小小的一具‘空壳’。
你根本无法猜到它生前如何健壮,你只能去想象它经历过什么…其实它离死亡也不远了,因为它现在也只剩胸脯在起伏而已了…你还可以转转头,看看其他那些失去了生气的人,那些在暗处逐渐发臭的人,它们被关进来之前,受尽了无法想象的折磨,没有死去已经算是大幸。”
少年触动很大,因为陷入绝境之后,他还从来没去关注过这些跟他一起受苦受难、可能还要比自己悲苦千百倍的人——如果他们仅余的生气还足够支撑被称作为“人”
这种生物的话。
“你被人从荒漠运到冰原,应该会觉得冷吧?
在寒冷的冰原航行,没有像样的衣服和被褥,那根本就不是事。
虽然大家只能蜷缩在牢笼里和衣而眠,挨饿受冻,但即便如此也已算莫大的幸福了。
我知道有些运奴隶的舫,一旦因结霜而变得潮湿,那些可怜的人们就只能成天被露水裹着睡觉。
某些人由于有伤口,患处一直被寒冷的水汽侵袭,不仅无法痊愈,不久之后还会溃烂,严重的甚至需要截肢!”
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仿佛伤痕们也在透出寒气,直令他打颤。
“哈!
跟你这种小孩说话真有意思!”
看他吓得不轻,我则闲庭信步地踱回自己原来躺着的位置。
他仍然呆站着,心里头大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可能是因为我说过的话,使他头脑里开始想象起无数不好的东西。
过了一天,我又来找康氏聊天了。
“喂,是不是因为有我陪你聊天,你的心情好转了?”
少年放下了那条用来写字的黑焦:“你呢?
眼睛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