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谁能斥我言?(2/3)
顾清萍语气轻,却不带半点迟疑:“礼部尚书,陆弼。”
“此人深居简出,却学三朝礼规修整之案,近年虽老,却举荐未断,朝野私议,他实执‘文秩之笔'。”
“若要压,便压最重之笔。”
朱标不语,案上烛影轻晃。
他伸手取出前日所收录之“礼仪馆第五案”
,正是陆弼奏文所起,“请修宫朝大礼,以备储君初讲朝仪之典”
。
“他说要替我立典,其实是在替我圈礼。”
“我不拒??
我讲。”
“讲得堂皇,便借他手写东宫礼;
讲得不清,我便亲自削。”
他将奏章合起,神情不动,却已落子心中:“传馆启‘礼议双讲”
,陆尚书为主讲,我列副案。”
“礼之不正,道不立。”
“我今日亲讲,是为正我自己的仪轨。”
三日后,礼仪馆再启新讲,首次设“礼班”
,由礼部陆弼亲坐中席,朱标居左,礼部侍郎左仲言居右,场下士子五十余人,翰林院诸生十七人,旁听而不言。
议题为:“储君入朝,初谒百官,应礼何制?”
陆弼以《大诰》为本,主张循初祖之制,“三阶五拜,不过王。”
朱标却以《周官》、《仪礼》合述,言:“今为有为之朝,初祖制礼未全;
今太子承政,不可避权而止仪。”
“礼非拘物,乃示志也。”
“我若执政,却不以礼明责,不如不设太子。”
堂中静寂。
陆弼微颔首,声音苍老却笃定:“殿下之言,志正;
然礼之一事,贵在合章,不在意志。”
朱标起身,亲至讲席,拱手而答:“既如此,我愿述东宫行礼五节,以请陆公、众士评之。
“其一,朝君三拜,依祖制,不减一礼。”
“其二,谒官二立,不坐上,唯于臣列稍前。”
“其三,应事一拜,辞事一让,以示尊位不侵职。
“其四,议政之日,不称令,曰“问”
,示非夺事。”
“其五,日常政务,不署‘太子批”
,而署‘建德堂讲议”
,以示政非权手。”
五礼既述,堂下议者皆惊。
陆弼起身,肃然拱手:“老臣所忧者,非太子之过权,而是朝仪未清。”
“今太子亲定五节,其心自明,其志可敬。”
“若太子愿于《大典》之末,自增一节为‘建德问政礼,老臣愿主修其章。”
朱标颔首:“陆公识大体,明纲纪,东宫当敬。”
这一幕,被在场翰林一字不漏录下。
而当晚,翰林院侍讲张淮私入王府,将此事原本呈至朱瀚案前。
朱瀚阅毕,只说了一句:“他今日起,不只是能执政。”
“他,能定典。”
黄祁低声道:“这一步,已非储君权柄,而是典籍之源。”
“殿下已不只是‘坐在位子上,而是“写”
在天下人的规矩里。”
朱瀚收起折本,望着庭中夜雨初停,细竹低垂。
朱标通宵未歇,正坐于案前审阅礼仪馆新录十案,目光平稳,一页一页,翻得极慢,却无一处懈怠。
顾清萍步入堂中,将一盏温过的薄姜汤置于他案侧。
“您一夜未眠?”
“礼官送来的第九案语义含混,我改了三遍。”
朱标揉了揉眉心,语气虽轻,却未显疲色,“是写进《大典》的条目,不可一字含糊。”
顾清萍轻声道:“您如今不是在‘讲政’,而是在写律。
“后世百年百代,皆会翻到这纸。”
朱标笑了笑,却不语。
这时,吴琼快步入堂,拱手低声:“启禀殿下,早朝有变。”
朱标神色微动:“什么变?”
“今日文华殿早朝,户部尚书陶侃进言,请太子正式监理‘贡籍与折统'。”
朱标眉头轻皱:“此为实政要权,不由翰林、礼部可定,需陛下亲裁。”
“陛下未驳,也未应,只道:‘此事容议’。”
顾清萍眼神微凝:“这是把柄。”
吴琼接道:“恐非陶侃自起之意,属下查得,此议或由内阁次辅韩公冀暗推。”
朱标神色沉下几分。
“贡籍之政,通于人选、赋编、户籍,乃是制度中枢之一。”
“若我应,则入实权之流;
若我拒,便显惧政不胜。
顾清萍沉思一瞬,道:“若以正面应之,势必遭群议围攻。”
“但若换个姿态??
以问代承?”
朱标顿时明悟,点头一笑:“设局于局,是时候换法了。”
“既然有人借我名欲开权门,那我便以我手??
定一规。”
“传令礼议馆,设‘贡政议局’,召韩冀、陶侃、吏部、户部两司官参议,不设审,不设批令。”
“只问一句:贡籍应何以定?
政责应何以明?”
“我不接权,我只写法。”
“我不争事,我只问责。”
“若他们敢言,我便以言成章。”
“若他们只敢试探,那就请他们??
退一尺。”
顾清萍拱手:“太子高明。”
朱标站起身来,望向窗外曦光微现的天色,语气淡然: “这天下,若真有谁能替我写太子的职分??”
“那只能是我自己。”
午后,贡政议局设于礼议馆偏殿。
座上朱标不披朝服,仅着青纹素袍,自持如常,不居其上。
韩冀与陶侃列坐两侧,均为朝中年望俱重之臣,一为内阁文理之才,一为户政实权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