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抄家(下)(1/2)
来人的年纪也已经不小,又高又胖,隆起的啤酒肚,如同怀胎女子。
头上四品顶戴,脸上无须,正是宫里那位二总管崔玉贵。
自李连英以下,宫中就数崔玉贵权势最重,他与李连英沾亲,而且还是个长辈,李要喊他一声表叔。
可是在位分上,反倒是李于崔之上,差事上,崔玉贵只能猜出慈喜想做什么,然后去做,李连英却能在此之外,对太后进行规劝引导,一如忠诚练达之老总管与主母的关系,比起崔又胜一筹。
是以崔玉贵对李连英,实无什么好感,更多的是嫉妒。
像这次查抄张府,慈喜太后对于张家的财产,也未尝没有觊觎之心,所派者必是心腹,以防中饱私囊。
可是李连英乃是心腹,现在国有大变,多有事与其商议,就派了崔玉贵的差。
崔玉贵固然爱钱,可更贪权,他现在若是能抢一个兴废之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这时把他赶出来办这差,心里就更为不快。
等看到来的是赵冠侯,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赵大人,是你啊!
怎么崇受之没来么?
这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他倒会支使人,把你个外官给派来做这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我说,你干过抄家的活没有?”
“回二总管的话,卑职一向是带兵,不曾做过这差事。”
“那就对了,我一猜你就是外行。
我可告诉你,这差事是太后的旨意,查抄的财物,皆要造册入宫。
我的人没到,你的人,怎么就先进去了?
这要是丢点什么少点什么,这个沉重你担待的起么?
我这还没到,你们这就动手了,不成,这差事我接不了。
我怕是已经有不少东西丢了,你们这几百人可都别走,我得挨个的搜。”
赵冠侯一笑“二总管,话不能这么说啊,弟兄们是奉命办差,自然到地方就要搜。
再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张阴恒和阿尔比昂人交情最好。
待会要是窦纳乐爵士一到,为他说几句话,你说这家咱是抄啊,还是不抄啊?
只能先弄个木已成舟,让洋人说不出话来。
至于说私藏夹带,我保了,这事不会有。
当众搜身,这让弟兄们的脸往哪放。”
崔玉贵冷笑两声“你保他们,谁保着你啊?
少废话,连他们带你,全都得搜!”
展英心知这是要钱,想是崔玉贵知道赵冠侯新近频得恩赏,便想要借机敲诈。
刚想与赵冠侯分说几句,赵冠候的脸却也沉了下来“二总管,内务府的差使是会同步军统领衙门抄家,可没有别的。
要想搜我这个二品命官,你怕是还差点火候。”
“二品?
很大么?
信不信我一句话摘了你的顶子!
今儿个,我还就搜定了!”崔玉贵是太监中唱戏出身,有很不错的把子功,虽然养尊处优多年,身手大不如前,但是气力总是有的。
伸手就要抓赵冠侯的衣领,赵冠侯目光一寒,冷森森的说了一声“自己找的!”
却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喝道:“崔不响,你要干什么!
怎么着,是要疯啊?
大庭广众下殴打朝廷命官,你活腻味了么?”
只听声音,赵冠侯便知是十格格到了,果然见她带着几名长随分人群过来,毫不客气的看着崔玉贵。
“崔不响,你还认识我么?”
崔玉贵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飞速切换了一副笑脸,松开赵冠侯,分人群抢步上前磕头“十主子,奴才崔玉贵,给十主子请安。
奴才说是谁呢,见面就喊崔不响,要换个旁人,奴才非撕了他不可。”
“那要是我喊的呢?”
“您喊的就没说的了,说实话,好长时间听不到您喊奴才崔不响,奴才这心里,还怪想的。
十主子,您今个怎么这么闲在,上这玩来了?”
“滚起来说话!
我今天来可不是玩来了,是看你们的公事来了,你不是说谁保他么?
我保他,你看行还是不行?”说话之间,十格格来到赵冠侯身边,手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眼睛紧盯着崔玉贵不放。
如同猛虎,即将下山扑食。
崔玉贵见两人神情,连忙给赵冠侯磕了个头“这……这可是奴才不知道,闹了半天,您和十主子是……是好朋友啊。
这事可怪您,怎么不早说啊,早说就没这事了。
这话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了么。”
十格格哼了一声“崔不响,你也不用来这套,你现在是宫里的二总管,不是在庆王府那时候了,我也管不了你。
这事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就在这看着,就看你怎么对待我的朋友。”
崔玉贵久在宫中,变脸功夫炉火纯青,此时脸上看不到半点方才的怒意,却似三月春风般和煦
“十主子,您这话一说,奴才成了背主忘恩的小人,那不就该天雷劈了去?
您到什么时候,都是奴才的主子。
既然您都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大人说的也是,方才是奴才没有想周全,这段日子您是知道的,事情太多,脑子都被搞的乱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倒是这么个道理,赶快的抄家,赶快的交差事。
宫里也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奴才去做,在外面耽误大了,老佛爷那里,也是没法交待。”
他原本是庆王府的太监,因为唱戏唱的好,身上又有极俊的把子功,被庆王推荐入宫,才到了二总管的位置上。
庆王不但是他曾经的主人,亦是举主,恩情和关系,都非泛泛。
十格格虽然不在宗人府列名,可是于崔玉贵而言,乃是不敢不认的主人。
再者在这次宫变中,庆王同样是大功臣,及时通报围园杀后的消息,使慈喜准备周全,此功可比救驾。
之后的皇帝兴废之事,离不了与洋人交涉,现在的事务衙门,以庆王为尊,更是少不了他从中转圜,这个人,自己就更不能得罪了。
与这个大事相比,银钱财产的查抄,反倒不那么重要,他也就该退就退,该让就让,不再执于索取钱财。
身后的太监都惟他命令行事,见他吩咐着跟着查抄,就连忙跑到府里,随着官军开始行动,同时登记造册。
几名士兵搬来房子里的太师椅,让赵冠侯等人坐下,又沏了茶,十格格小声道:“这个大肚子顶不是个东西,珍妃虽然我不喜欢,但好歹也是万岁的妃子,一进了永巷,就被他搜去了首饰新衣,简直是奴欺主。
我要是不来,你还压不住他,若是阿玛不当权,他怕是也不怕我。
等我找个机会不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你不来,我就收拾他了。
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便是我打了他,照样能找出理来。
毓卿,你喜欢什么只管说,我想法把它拿走送你。”
毓卿一笑,轻声道:“留着送你家那个大的吧……陕西巷还有个野的,那个也得要首饰供着呢。”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张家浮财查抄登记完毕,像是四季衣服,绸缎首饰等等不必多言,古董字画,宋版书乃至现银银票也有不少,这些东西折合起来,价值已经非常可观。
但是最贵重的东西,想必是放在那几个保险柜里。
这东西是西洋钢铸的,上的是密码锁,官兵拿了刀劈了两下,崔玉贵就急道:“别乱劈,万一把里面东西弄坏了,谁赔的起。
这事,我看得找洋人技师,他们手巧,兴许能把这玩意打开。”
赵冠侯站起身,走到保险柜之前,毫不客气的把崔玉贵一推“多大点事,还用的着请洋人,躲开点吧,我来。”回手找官兵要了根铜丝,在里面鼓捣几下,随即只听一声轻响,一个保险柜就被打开。
崔玉贵虽然被推了一把,却无怒意,发倒挑起了大指“好!
这手活真漂亮,我看洋技师也就这样。”
那些官兵与街面上的人久打交道,小声议论着“洋人怎么样不知道,我看京城里那些白钱飞钱,也就是这手段,这大人,不是荣家门的底子吧?”
几个保险柜里放的,花花绿绿,尽是泰西各国钞票,另有与各国公使的一些书信往来,再有,就是几个折子和图章,外加一支极为精巧的象牙柄,纯金小手枪。
这枪尺寸小,按此时的说法,可以算做掌心雷那一类的枪型,只能打一发子弹,射程也近。
崔玉贵翻出枪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哈哈,好他个张阴恒,我早就看他不是东西。
胆大包天,在家里藏个这个,这回就送了他的忤逆不孝!”随即又把几个折子拿出来,却看不出关窍,只好请教赵冠侯。
“这是泰西银行的存折,跟咱们的银票也像,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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