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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2/5)

保柱涨红了面,硬将刺出的剑撤回,仍是怒目而视。

李思永双手据桌,缓缓说道:“大将军暂请息怒,凌大侠所言虽然冒犯虎威,却也不无道理!”

吴三桂凝坐不动,阴阴沉沉地说道:“什么道理?

愿见教于高明!”

李思永道:“大将军既愿坦诚相见,必不以直言为罪,以大将军的身份,今日若仍以反清复明为号召,恐大有未便。

名不正则言不顺,明朝断送在将军手上,天下共知,今日将军自称‘兴明灭虏’,恐百姓难以信服!”

吴三桂尴尬之极,满肚怒火,却又不便发作出来,眉头一皱,强忍问道:“然则公子又有何高见?”

李思永坦然说道:“与其用‘反清复明’不如用‘驱虏兴汉’,而且以大将军名义昭告四方,不如由家兄出面。”

保柱怒问道:“原来说来说去,却是你们想自己作主!

叫我们替你打江山!”

李思永愤然说道:“我只知择于天下有利者而为,只求能驱除胡虏,并不计较其他,也不避嫌退让!”

吴三桂拂袖而起,干笑几声说道:“李公子确是直爽男儿,但此事一时难决,容日再议如何?

保柱,你替我送客!”

给保柱打了一个眼色,便即带领两旁文武离开。

保柱心领神会,端茶送客,此时大堂上除李思永、刘郁芳、凌未风三人外,便只有保柱一人。

保柱端起茶杯,却只是作出送客姿态,并不陪他们外出,也没叫人带路。

李思永只道是彼此言语冲撞,所以他们故意冷淡,心中暗笑吴三桂量浅;凌未风老于江湖,却是满腹狐疑。

他走了十余步,回头一看,只见保柱一脸狞笑,凌未风大叫:“李公子留神!”

保柱已在墙壁上一按,蓦然间“轰隆”

一声,大堂中央的地面,突然下陷,凌未风施展绝顶轻功,身子一弓,箭一般朝保柱冲去,保柱双袖一扬,打出一套金杯,凌未风半空中身子拳曲,一个倒翻,避过金杯,像大鹰扑下,朝保柱便抓。

他来得疾如闪电,保柱刚自一怔,已给他冲到面前。

保柱急得双拳如风打出。

凌未风不闪不躲,一把将他抱住,两人一同跌下地牢。

地牢里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凌未风一待脚踏实地,立刻嚷道:“刘大姐,你们都在这里吗?”

角落里有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是凌大哥吗!

我们都在这里。”

凌未风放开保柱,循声找去。

哪知保柱一脱身,劈面又是一拳,凌未风奋力格开,喝道:“你想找死?”

保柱气呼呼的一言不发,霎忽之间,打出七八拳。

凌未风刚才受了保柱几拳颇感疼痛,知道此人功力,不能小视,如何能让他再度打中,黑暗中展开八卦游身掌法,绕着保柱,乘隙进击。

那保柱也煞是了得,听风辨形,拳势丝毫不缓,每一拳都是打向凌未风的要害,就像周身长着眼睛一样。

凌未风知道他打的是少林罗汉拳,讲究的是势劲力足,招数迅捷,不能硬接。

他叱咤一声,双掌翻翻滚滚,专从“空门”

进扑,把一双肉掌,当成三般兵器使用,右掌劈按擒拿,如同一枝五行剑,左掌掌劈指戳,如同单刀配上点穴镢。

保柱在黑暗中,只觉掌风呼呼,凌厉之极,而敌人每一招数,又都是向自己穴道打来,不禁大骇,心想,这凌未风果然名不虚传,在黑暗之中,认穴还是如此清楚!

李思永、刘郁芳在暗黝里听噼噼啪啪的拳掌声,打得十分热闹,也不知凌未风和什么人打,只是听得两方的拳声掌声,竟似功力悉敌。

李思永道:“刘姑娘,你带有火折子吗?”

火折子是江湖人随身携带的物件之一。

刘郁芳给他提醒,应了一声,将随身火折子亮起,走近一看,凌未风见了火光,瞧见刘郁芳缓缓向自己行近,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掌按指戳之中,猛的飞起一腿,把保柱踢倒地上。

保柱懒驴打滚,一翻身,亮出折铁刀便斫,凌未风掌势一引,又再起一腿,正踢中保柱手腕,折铁刀凌空飞起,凌未风赶上一步,啪的一掌打在保柱背上,把保柱再度跌翻,右脚照腰眼一踩,喝道:“你这厮还想打?”

保柱给他踩着“涌泉穴”

,只觉百骸欲散,痛彻心脾,嘶哑叫道:“你把我杀了吧!

我死了,你们也不能活。”

凌未风听了眉头一皱,把脚抽开,一脚把他踢过角落,喝道:“谁耐烦杀你!”

凌未风正待和刘郁芳相见,忽听得周围有潺潺的流水之声。

凌未风苦笑道:“这是水牢!”

保柱躲在角落里哈哈大笑。

李思永心头火起,将他一把提起,伸出窗外在水中一浸,保柱一向生长在云贵高原,从未下过水,给这么一浸,登时杀猪似地惊叫起来,李思永浸了几浸,再将他提起,笑道:“看你还嚷?”

这时外面水声忽然停止,有人大叫道:“请李公子答话!”

凌未风从刘郁芳手上火折子所发出的火光中,看出这座水牢只是木板砌成,造得并不坚固,窗户虽然用粗大的铁枝相间,也容易拗断,只是屋子外全是水,又是深藏地下,就是毁了这座屋子,也插翅难逃。

他挨近窗户,攀着铁枝,大声喝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倒很能分辨口音,又是大声喝道:“不要你这厮插嘴,叫李公子出来。”

李思永缓缓走到窗前,朗声说道:“你们王爷想的好计谋,只可惜你们就弄得死我们几个人,也弄不死我们十万兄弟!”

外面的人声调一变,温语劝道:“王爷岂敢怠慢公子,只是公子也太执拗了,王爷的意思,想公子修函令兄,请他出兵湖北,我们两家仍结盟好!

公子如肯答允,立刻便可出来!”

李思永知道他们想以自己作人质,让自己这一支军队,替他先打硬仗,好让他从中取利。

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

你们若有诚意抗清,那就得马上改番号,易服饰,奉大顺正朔,至于吴三桂这厮,纵不自杀以谢国人,也当交出兵权,从此退休!”

外面的声音寂然不响,水声又哗啦啦地响起来,快要浸到窗口了。

李思永怡然自若,不住冷笑,忽然间水声又告停止,水牢牢顶忽然揭一个大洞,有人把一篮食物吊下来,传声说道:“请李公子进餐。”

刘郁芳对食物看了一眼,不敢动手。

凌未风一把接了过来,大吃大喝,笑道:“他们此刻还不敢下毒!”

说罢看了保柱一眼,将一份食物抛过去,保柱心念一动,竭力喊道:“上面不要再吊食物下来,我饿得起!”

李思永飞起一脚,把他再踢一个筋斗,他还是恶毒地笑着。

保柱料定,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们互相要挟,吴三桂不敢杀他们,他们也不敢杀自己,乐得大家挨饿,到饿得慌了,不怕他们不就范。

而且他算定,如果大家都饿得晕软无力,外面的武士,就敢闯进水牢,那时自己当然可以逃出他们的掌握。

经保柱这样一嚷,上面果然停止供食了。

一连过了四天,大家都已饿得发慌,凌未风忽然生起病来,全身痉挛,抖个不住,刘郁芳也虚弱无力,慢慢地挪近他的身边,执着他的手,凄然地望着他!

虽然是在黑暗的水牢,凌未风也能从她晶莹的眸子中,感到一份凄冷。

他感到心灵的颤栗,与心灵的痛苦比较起来,他身体的痉挛真不算得什么一回事了,虽然身体的痛苦也在折磨着他。

刘郁芳挪近身子,执着他的手问道:“未风,我们都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答应我,你能够告诉我实话吗?”

凌未风将手挣脱出来,又习惯地绞扭着手指,喟然叹道:“如果确知我就要死的话,在临死前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刘郁芳屏息呼吸,一见他绞扭着手指,突然又把他的双手握着,用一种突然爆发的、又好像自言自语的声调说道:“你生平曾干过一宗真正残酷的事情吗?

如果你干过,你就知道这要比死还难受!

我‘杀’死的那个童年朋友,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遗憾终生。

但如果他像你那样,没有死去,只是跑到远远的地方去,而他又一生在恨着我,那么我就不止是遗憾,而将是每一个白天和每一个黑夜,都处在恶梦中,在梦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就像这个水牢一样……。”

凌未风痛苦地回答道:“你说得已经够残酷了!

我但愿你那位朋友还是死去的好,活着回来,恐怕真是更残酷的。

啊,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童年是怎样的,是吗?

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但有时也还会回忆起小孩子时候是怎样的,是吗?”

刘郁芳用一种期待的眼光望着他,低声道:“你说吧!”

凌未风再度将手挣脱出来,又绞扭着手指说道:“我的母亲很爱我,但有时她也很严厉。

有一次有个大孩子欺侮我,我把他打了一顿。

我的母亲责备我,我觉得很委屈,我突然偷偷地离开了家,躺在附近的山顶,在那里想:母亲一定以为我死了,这时候她一定在哭泣了。

这样的想着想着,孩子的心好像是既感到快意,又感到凄凉……啊!

郁芳,你在笑还是在哭?

你感到这个孩子想法很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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