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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品茗谈心 喜有良朋消永夜(4/5)

张承斌道:“二十七八年了,先帝登位还未满三年,我就来了。”

纳兰又道:“你现在还是禁卫军的副统领?”

张承斌道:“是呀,我做副统领也快近十年了!”

纳兰漫不经心地说道:“楚昭南倒升得很快。”

张承斌道:“那是应该的,他武功既强,又屡立大功,我们这些先帝的旧人都比不上他。”

话虽如此,却颇见激愤之情。

纳兰微笑道:“是吗?

怎么不见他呢?”

张承斌又道:“他做了统领之后,弟兄们折损很多,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没有什么说的。”

纳兰道:“楚昭南最喜争功,我不喜欢他。

其实嘛,做首领的人应该宽厚一点,这点,你比他强得多了。”

张承斌喜形于色,跪下磕头道:“还望公子栽培!”

纳兰扶他起来,张承斌又道:“最近他和成天挺带了十几名一等卫士出差,除了他们两人,其余全部死光,只捉到一个敌人。”

纳兰道:“啊!

那么敌人一定很厉害了。

捉到了谁呢?”

张承斌道:“就是以前大闹天牢的那个凌未风。”

说罢,看了冒浣莲一眼,冒浣莲故意低头卷着手绢玩。

纳兰微笑道:“这个牧羊姑娘可不知道你什么风风雨雨,你但说无妨。”

张承斌道:“折损了这么多人,皇上还是嘉奖他!”

纳兰道:“怎么我不见皇上提起,那个凌未风杀掉了吗?”

张承斌道:“皇上这些天来忙于调动大军,分占蒙藏,今天才空闲一点。

想是见公子有客人,所以不提起了。

凌未风有没有杀掉,我也不知道。

听说皇上交给楚昭南处置,又听说楚昭南还舍不得杀他。”

纳兰奇道:“他们本来是相识的朋友吗?”

张承斌道:“岂止相识,还是师兄弟呢。

听说就是因此,他要迫凌未风交出师父的拳经剑诀。”

纳兰道:“为什么楚昭南不押他到这里来?”

张承斌道:“皇上派他去帮十四贝勒。”

纳兰容若听至此处,随便又问了几手武功,便端茶送客。

张承斌去后,天已入暮。

皇上忽然派人送了西藏的龙涎香和宫女的锦衣来。

纳兰容若大窘,对着冒浣莲,面红直透耳根。

皇帝送来这些东西,显然是把冒浣莲当作纳兰容若新收的妃子。

冒浣莲神色自若,佯作不知,待侍卫去后,微微笑道:“良朋相遇,焚香夜谈,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纳兰容若见冒浣莲心胸开朗,自责心邪,笑道:“姑娘不睡,我也不睡好了。”

两人剪烛焚香,品茗夜话。

纳兰容若道:“姑娘真重友道,为凌未风冒此大险。”

冒浣莲道:“全靠公子帮忙。”

纳兰容若道:“楚昭南奉派给十四贝子允禵做帮手,那么现在是在西藏了。

允禵帐下武士颇多,只怕不易营救。”

冒浣莲道:“尽力而为,成不成那只好委之天命了。”

纳兰又道:“可惜我不能帮你什么忙。”

冒浣莲道:“你替我们探出消息,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正事说完之后,两人谈诗论词,十分投合,帐外朔风怒号,帐中却温暖如春。

纳兰容若听冒浣莲细谈家世,又是怜惜,又是羡慕。

说道:“父死别,母生离,剩下你一个孤女,浪迹天涯,也真难为你了。”

冒浣莲道:“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其实我也并不寂寞,有傅伯伯,还有许多好朋友们在一起。”

纳兰叹道:“所以我说你比我有福。”

他想起死去的爱妻,再看眼前的玉人,心魄动荡,蓦然想起冒浣莲所说的“好朋友”

之中,想来也有那“傻小子”

在,不禁问道:“你那位……那位,我记不起名字了。

没有与你同来?”

冒浣莲娇笑道:“他叫桂仲明,他傻得很,我不放心他,不敢要他同来。”

话语中充满无限柔情,纳兰容若如沐冷水,强笑道:“桂兄知你这样关心,不知如何感激?”

冒浣莲笑道:“若使两心为一,那已无需感激了。”

纳兰容若敲了一下额头,笑道:“该罚,该罚,我这句话真如词中劣笔,道不出挚性真情。”

冒浣莲忽然说道:“多一个知心的人就少许多寂寞,你还是该早点续弦。”

纳兰容若道:“曾经沧海,只怕很难再动心了。”

冒浣莲笑道:“我虽未结婚,但我想夫妇之间,只求有所适合,便是美满姻缘。

不必强求样样适合。

比如我和桂仲明,同是江湖儿女,我喜欢他的戆直纯真,他虽不解诗词,我也并无所憾。

以你的身世,尽可找得温柔贤淑的闺秀,何必过分苛求?”

纳兰勉强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姑娘关心。”

夜渐浓,两人谈得也越亲切。

纳兰容若闻得缕缕幽香,醉魂酥骨,忽然说道:“我去年在京中与你同赏荷花,过后时觉幽香,只道今生不能再闻了。

谁料又有今晚奇逢。”

冒浣莲何等聪明,眼珠一转,扭转话题说道:“公子是当代词家,我有幸得与公子长谈,若不献词求教,岂不辜负今宵之会?”

纳兰容若大为高兴,拍掌说道:“姑娘冰雪聪明,填的词一定是好的了。”

展开词笺,提起笔来,说道:“你念吧,我给你写。”

冒浣莲念道: 最伤心烽火烧边城,家国恨难平。

听征人夜泣,胡笳悲奏,应厌言兵。

一剑天山来去,风雨惯曾经。

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此恨谁能解,绝塞寄离情。

莫续京华旧梦, 请看黄沙白草—— 碧血尚阴凝。

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

更休问绛珠移后, 泪难浇,何处托孤茎, 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

纳兰容若一面写,心儿一面卜卜地跳,写完之后,苦笑说道:“这首词原来是你特别送给我的?”

冒浣莲点了点头,纳兰容若卷起词笺,低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

冒浣莲这首词表现了真挚的友情,但其中却又含有深意,上半阕表达了厌恶战争,但为了国仇家恨,又不能不冒着暴风雨去抗争的思想感情。

到“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两句,便谈及自己对纳兰容若的友谊态度,意思是:我们现在仍是处在不同的两个敌对集团,除非是世界变了,清兵退出关了,我们的友谊才能自由生长,那时候才能和你无拘无束地在星光下并辔驱驰。

而现在呢?

却是不可能的事。

这种战争造成的友谊障碍,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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