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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品茗谈心 喜有良朋消永夜(2/5)

冒浣莲道:“我也深有同感!

此词绝塞生情,边城寄感,随军征战,而隐隐有反战之思,不是纳兰,谁敢填此?”

傅青主拍掌赞道:“你真聪明,猜得对了,统兵的不是将军,而是皇帝!”

飞红巾道:“你们谈诗论词,我是一窍不通,怎么你们会从这一首词而猜到统兵的是皇帝?”

傅青主道:“纳兰容若是相国公子,又是一等侍卫,若非康熙御驾亲征,他怎会随军到此边荒之地?”

飞红巾哼道:“就是皇帝老儿亲来,我们也不怕他!”

傅青主道:“怕,我们当然不怕,只是康熙亲率大军,可见他对边疆的重视,我们想正面对抗,那是绝不可能的了。”

桂仲明和飞红巾一样,也是不解诗词,见冒浣莲对壁凝思,忽然想起纳兰容若拉她的手的往事,心中颇为不快。

四人正说话间,忽见草原远处,飞来两骑快马,紧紧追逐,两马一交,前面的人就回身拼命,再过一阵,看得更是分明,只见后面那骑,乃是个红衣少女,剑光闪动,不离前面那名骑士的背心,两人大声叫嚷,似是互相斥责,忽然双双落马,在草原上斗起剑来,那红衣少女剑法精绝,疾似狸猫,矫若猿猴,剑光起处,卷起一片精芒冷电,前面那名骑士是个中年汉子,剑法甚怪,脚步跄跄踉踉,如醉汉狂舞,竟是辛龙子的怪招家数,飞红巾一声大喊,策马冲下山去,大声叫道:“师妹,住手,都是自己人!”

傅青主也紧随着叫道:“韩大哥住手,我们都在这儿!”

那两人正是武琼瑶和韩志邦。

原来武琼瑶和呼克济爬上山去搜索,只见横尸遍地,辛龙子和石天成的尸体也在其内,不禁大恸,当下将两人的骸骨收拾好了,和呼克济回到喀尔沁草原的营地,刘郁芳悠悠醒转,执着武琼瑶的手流下泪来,第一句话就问凌未风怎么样了,武琼瑶告诉她并没发现凌未风的尸体,她才稍稍安心,但听了石天成和辛龙子的死讯,又觉十分难过。

武琼瑶安慰了她一阵,看她外伤虽重,但还不至于死,于是拜托呼克济和孟曼丽丝好好照料她,立即告辞,快马赶回,一来是要向飞红巾报告消息,二来是要请傅青主前去施救。

其时韩志邦已先走了一程,但他的骑术不及武琼瑶高明,路途也没有武琼瑶的熟悉,中途为了要躲避清军,寻觅小路,又耽搁了一些时候,将要回到飞红巾的驻地时,便被武琼瑶追上,武琼瑶见他手上拿的那把宝剑,正是凌未风送给辛龙子那一把,不禁大疑,只道韩志邦乃是走脱的清廷卫士,杀害辛龙子的凶手,上前喝问,韩志邦结结巴巴,不善说话,武琼瑶性子急躁,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韩志邦新学怪招,尚未成熟,挡不住武琼瑶辛辣的剑法,一边打一边逃,若不是幸好碰上飞红巾,险些就要伤在武琼瑶的利剑之下。

武琼瑶和韩志邦各将当日的情形说了,飞红巾和傅青主都不觉潸然泪下,桂仲明更是痛哭失声,不久石大娘也知道了噩耗,想着这一生的坎坷遭遇:恩爱夫妻,二十年离散,好容易冰消误解,而今又分隔幽明,那份伤心可就更不必提了。

她欲哭无泪,遥望远方,良久,良久,忽然抚剑叹道:“他这样的死,也还值得!

他的师兄九泉有知,也该谅解他了!”

韩志邦再说出石天成临死拜托辛龙子的说话,韩志邦道:“我的武功远不如桂贤弟,但辛龙子既转托了我,我就替他收徒,互相研习达摩秘技吧。

至于石老前辈的骸骨,将来桂贤弟再带到剑阁去和桂老前辈合葬。”

当下傅青主略作安排,就和韩志邦、武琼瑶、易兰珠、桂仲明、冒浣莲、石大娘等六人一同出发,留下李思永、武元英、杨一维、华紫山、张华昭等人帮助飞红巾。

傅青主等快马赶到喀尔沁草原,刘郁芳养息几天,伤势已渐好转,得傅青主给她医治,果然药到回春,不消几天,刘郁芳身体上的创伤已完全医好,可是心灵上的创伤却反加重起来。

因为凌未风下落未明,至今仍是毫无消息。

易兰珠也因此精神憔悴,郁闷难以言宣。

但见刘郁芳伤心,她只能抑着哀伤,为她开解。

易兰珠说:“我的叔叔绝世武功,料想有惊无险。”

刘郁芳凄然说道:“只怕敌人太多,将他害了。”

又道:“若他未死,为何还不回来?”

易兰珠百般慰解,她总是郁郁不欢。

冒浣莲眼珠一转,忽然拍掌说道:“我们何不去找纳兰公子,请他打探一下凌大侠的消息?

若果凌大侠是被清军俘虏,他一定会知道的。”

飞红巾道:“百万军中,你如何能够进去?

何况他是清帝宠臣,又如何肯告诉你?”

冒浣莲道:“我改装作牧羊姑娘,傅伯伯陪我去。”

傅青主道:“纳兰公子不是常人,若见着了,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桂仲明满怀不悦,但一转念这是为了凌未风的事,也便不作声了。

傅青主医术精湛,他自制有“易容丹”

,能改变人的脸型面貌,(这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只是一种高明的化装术而已,不过在他们那个时代,还是被人目为神奇的)。

两人擦了“易容丹”

,形貌仍然保持原来的轮廓,但不是很熟的人已看不出来了。

刘郁芳握着冒浣莲的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韩志邦看在眼中,心中也有许多感触。

且说纳兰容若这次出征,原非所愿。

他这些年来专心研究易经和唐代以下的经学书籍,正在编一部大书,已定名为《通志堂经解》,他是想以此为“名山事业”

的,不料康熙却拉到绝塞穷边,去打回人藏人。

他眼见清军横越草原,杀害了无数牛羊,带给草原上的牧民无穷灾难,心中很是不忍,可是他身为贵族,又不能公然叛逆,精神上苦闷异常。

这日他已随大军进到束勒,距离藏边不远了,立马高原,只见漫天飞雪,大地如堆琼砌玉,山头如倒挂银蛇,不觉一片苍凉之感,想起自己爱妻死后,已无知心之人,欲白首穷经,又被迫随军征战,长叹一声,回到营中,提起狼毫,随手在锦笺上写道: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再填上词牌名“采桑子”

,在词名下注道:“塞上咏雪花”



想道:“我也像塞上的雪花一样,偏爱冷处,不喜繁华。

可是我虽别有根芽,却偏偏生作人间富贵花。

这也真是造化弄人了!”

他填好新词,想找人欣赏,却又不禁四顾茫然,心中自叹:“爱妻和姑姑死后,想找个人谈心也难了。”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冒浣莲来,“不知这位精通音律,妙解诗词的江湖奇女子,如今流浪何方?”

不觉又提起笔来,填了一首“浣溪沙”

道: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一片晕红疑着雨,晚风吹掠鬓云偏,倩魂销尽夕阳前!

掷笔长叹,想起去年夏秋之交,和冒浣莲同赏荷花的情景,不觉神驰!

正在此时,忽听得营门外一阵喧哗鼓噪…… 纳兰容若出来观看,见兵士们围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在那里争吵,营帐远处羊群正在逃散,那老人和少女,都是哈萨克人打扮,老的短须如戟,状颇粗豪,但细看之下,粗豪中却又隐有儒雅之气,那少女长眉如画,瓜子脸型,眉清目秀,颇有江南少女的风韵。

兵士们嘻皮笑脸地向那少女调笑,纳兰容若上前喝止,究问情由,那少女道:“我们的羊群给你们兵爷的战马冲散了,我还没向他们索赔,他们反而把我拉到这里。”

纳兰容若皱皱眉头,料想必是士兵见她貌美,故意扰弄她的,清军劫掠牛羊,残害百姓都是常事,何况冲散羊群。

纳兰容若对清军纪律之坏,甚感痛心,正想叱责,但见那少女侃侃而谈,疑心大起。

草原上的妇女见到清军,如羊遇狼群,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敢这样与人理论?

因此欲言又止,反诘问那少女道:“你是哪里的人?

大军驻扎之地,如何容得你在此放羊?”

那少女“哎哟”

一声叫起来道:“偌大一个草原,不许放羊,难道叫我们喝西北风?”

纳兰容若面色一沉,那年老的牧人急忙说道:“我的闺女不懂说话,将军你多包涵则个。

羊群我们也不愿要了,你放我们走吧。”

纳兰容若故意板起脸孔说道:“不成,非罚不可!”

军士们见纳兰公子非但不加责备,反而袒护他们,大为高兴,但又怕纳兰公子真的责罚那个少女,于是七嘴八舌地叫道:“罚她吹段笛子吧,她吹得真好听!”

纳兰容若见少女手中拿着一支短笛,微笑说道:“是吗?”

兵士们道:“刚才我们还看见她一面放羊,一面吹着笛子唱歌呢!”

纳兰容若面色一端,煞有介事地道:“好,这次从轻处罚,就罚你吹一段笛子!”

牧羊少女噘着嘴儿,老人道:“儿啊,你就吹一段吧!”

少女拈起笛子,赌气说道:“好!

吹就吹!”

手指一按,吹出一段激愤清越的调子来,老人唱词相和,纳兰容若一听,不由得呆了,她吹的竟是自己日前写在石壁上那首“沁园春”



从“试望阴山,黯然消魂,无言徘徊。”

一直吹到“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这首词是纳兰容若半月前驻军南疆时写在石壁上的,他不解这少女如何能够看到?

即算看到,怎么这样快就到此地?

难道是专诚来找自己?

心中满布疑云,存心再试一试她,摇摇头道:“这支吹得不好,罚你另外清唱一支。”

兵士们轰然道好,少女扭不过,眼波流转,裣襟一福,唱起来道:“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成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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