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全真门下(3/10)
丘处机道:“原来如此,事情可也真凑巧。
我们事先早已得知,今日来攻重阳宫的邪魔外道就是以拍击石碑为号。”
郭靖道:“这些人到底是谁?
竟敢这么大胆?”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靖儿,我带你去看一件物事。”
说着向马钰与王处一点点头,转身向山后走去。
郭靖向杨过道:“过儿,你在这儿别走开。”
当下跟在丘处机后面。
只见他一路走向观后山上,脚步矫捷,精神不减少年。
二人来到山峰绝顶。
丘处机走到一块大石之后,说道:“这里刻得有字。”
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
郭靖伸手石后,果觉石上有字,逐字摸去,原来是一首诗,诗云: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
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
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
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
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
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
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他一面摸,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忽然惊觉,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出来一般,不禁脱口而出:“用手指写的?”
丘处机道:“此事说来骇人听闻,但确是用手指写的!”
郭靖奇道:“难道世间当真是有神仙?”
丘处机道:“这首诗是两个人写的,两个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
书写前面那八句之人,身世更是奇特,文武全才,超逸绝伦,虽非神仙,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
郭靖大是仰慕,忙道:“这位前辈是谁?
道长可否引见,得让弟子拜会。”
丘处机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此人。
你坐下罢,我跟你说一说今日之事的因缘。”
郭靖依言在石上坐下,望着山腰里的火光渐渐减弱,忽道:“只可惜此番蓉儿没跟我同来,否则一起在这里听丘道长讲述奇事,岂不是好?”
丘处机道:“这诗的意思你懂么?”
郭靖此时已是中年,但丘处机对他说话的口气,仍是与十多年前他少年时一般无异,郭靖也觉原该如此,道:“前面八句说的是张良,这故事弟子曾听蓉儿讲过,倒也懂得,说他在桥下替一位老者拾鞋,那人许他孺子可教,传他一部异书。
后来张良辅佐汉高祖开国,称为汉兴三杰之一,终于功成身退,隐居而从赤松子游。
后面几句说到重阳祖师的事迹,弟子就不大懂了。”
丘处机问道:“你知重阳祖师是甚么人?”
郭靖一怔,答道:“重阳祖师是你师父,是全真教的开山祖师,当年华山论剑,功夫天下第一。”
丘处机道:“那不错,他少年时呢?”
郭靖摇头道:“我不知道。”
丘处机道:“‘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
我恩师不是生来就做道士的。
他少年时先学文,再练武,是一位纵横江湖的英雄好汉,只因愤恨金兵入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曾大举义旗,与金兵对敌,占城夺地,在中原建下了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后来终以金兵势盛,先师连战连败,将士伤亡殆尽,这才愤而出家。
那时他自称‘活死人’,接连几年,住在本山的一个古墓之中,不肯出墓门一步,意思是虽生犹死,不愿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所谓不共戴天,就是这个意思了。”
郭靖道:“原来如此。”
丘处机道:“事隔多年,先师的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他出墓再干一番事业。
先师心灰意懒,又觉无面目以对江湖旧侣,始终不肯出墓。
直到八年之后,先师一个生平劲敌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先师实在忍耐不住,出洞与之相斗。
岂知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
’先师恍然而悟,才知敌人倒是出于好心,乃是可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是以用计激他出墓。
二人经此一场变故,化敌为友,携手同闯江湖。”
郭靖想到前辈的侠骨风范,不禁悠然神往,问道:“那一位前辈是谁?
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一罢?”
丘处机道:“不是。
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
郭靖道:“啊,原来是女的。”
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
当年二人不断的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
后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总是难以忘怀,常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对那位前辈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
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
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道:“那又不必了。”
丘处机道:“是啊!
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自是一路忍让。
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
’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
当时他二位前辈便是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败。
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
’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
’那人道:‘这也好。
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
’先师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
’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
’ “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
先师好生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一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法。
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 “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
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
’先师道:‘又定甚么规矩了?
’那人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
我若胜了,你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
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
’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
否则便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得另行他娶。
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你自杀?
只是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
’当下好生踌躇。
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一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这个。
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做得到,一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这样。
’ “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