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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风月无情(7/8)

那老者是本地土着,双目虽盲,但熟悉道路,随行随问,不久即来到陆家庄前。

远远便听得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极是猛烈。

陆展元一家是本地的官宦世家,那老者却是市井之徒,虽然同是嘉兴有名的武学之士,却向无往来;又知自己武功不及赤练仙子,这番赶去只是多陪上一条老命,但想到此事牵涉一灯大师的弟子在内,大多儿欠一灯大师的情太多,决不能袖手,当下足上加劲,抢到庄前。

只听得屋顶上有四个人在激斗,他侧耳静听,从呼喝与兵刃相交声中,听出一边三个,另一边只有一个,可是众不敌寡,那三个已全然落在下风。

上晚武三通抱走了两个儿子,陆立鼎夫妇甚是讶异,不知他是何用意。

武三娘却脸有喜色,笑道:“拙夫平日疯疯癫癫,这回却难得通达事理。”

陆二娘问起原因,武三娘笑而不答,只道:“我也不知所料对不对,待会儿便有分晓。”

这时夜已渐深,陆无双伏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

程英也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来。

陆二娘抱了两个孩子要送她们入房安睡。

武三娘道:“且稍待片刻。”

忽听得屋顶有人叫道:“抛上来。”

正是武三通的声音。

他轻功了得,来到屋顶,陆氏夫妇事先仍是全没察觉。

武三娘接过程英,走到厅口向上抛去,武三通伸臂抱去。

陆氏夫妇正惊异间,武三娘又抱过陆无双掷了上去。

陆立鼎大惊,叫道:“干甚么?”

跃上屋顶,四下里黑沉沉地,已不见武三通与二女的影踪。

他拔足欲追,武三娘叫道:“陆爷不须追赶,他是好意。”

陆立鼎将信将疑,跳回庭中,颤声问道:“甚么好意?”

此时陆二娘却已会意,道:“武三爷怕那魔头害了孩儿们,定是将他们藏到了稳妥之处。”

陆立鼎当局者迷,被娘子一语点醒,连道:“正是,正是。”

但想到武三通盗去自兄嫂尸体,却又甚不放心。

武三娘叹道:“拙夫自从阿沅嫁了令兄之后,见到女孩子就会生气,不知怎的,竟会眷顾府上两位千金,实非我意料所及。

他第一次来带走儒儿、文儿之时,我见他对两位小姐连望几眼,神色间大是怜爱,颇有关怀之意。

他从前对着阿沅,也总是这般模样的。

果然他又来抱去了两位小姐。

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胡涂!”

说着连叹了两口长气,接着道:“两位且养养神,那魔头甚么时候到来,谁也料想不到,提心吊胆的等着,没的折磨了自己。”

陆氏夫妇初时顾念女儿与侄女的安危,心中栗六,举止失措,此时去了后顾之忧,恐惧之心渐减,敌忾之意大增,两人身上带齐暗器兵刃,坐在厅上,闭目养神。

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平日为家务之事不时小有龃龉,此刻想到强敌转瞬即至,想起陆展元与武三娘所说那魔头武功高强、行事毒辣,多半大数难逃,夫妇相偕之时无多,不自禁互相依偎,四手相握。

过了良久,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随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每唱一字,便近了许多,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门外。

三人愕然相顾,突然间砰砰喀喇数声响过,大门内门闩木撑齐断,大门向两旁飞开,一个美貌道姑微笑着缓步进来,身穿杏黄色道袍,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到了。

阿根正在打扫天井,上前喝问:“是谁?”

陆立鼎急叫:“阿根退开!”

却那里还来得及?

李莫愁拂尘挥动,阿根登时头颅碎裂,不声不响的死了。

陆立鼎提刀抢上,李莫愁身子微侧,从他身边掠过,挥拂尘将两名婢女同时扫死,笑问:“两个女孩儿呢?”

陆氏夫妇见她一眨眼间便连杀三人,明知无幸,一咬牙,提起刀剑分从左右攻上。

李莫愁举拂尘正要击落,见武三娘持剑在侧,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外人插手,就不便在屋中杀人了!”

她话声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君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也不见她如何提足抬腿,已轻飘飘的上了屋顶。

陆氏夫妇与武三娘跟着跃上。

李莫愁拂尘轻挥,将三般兵刃一齐扫了开去,娇滴滴的道:“陆二爷,你哥哥若是尚在,只要他出口求我,再休了何沅君这个小贱人,我未始不可饶了你家一门良贱。

如今,唉,你们运气不好,只怪你哥哥太短命,可怪不得我。”

陆立鼎叫道:“谁要你饶?”

挥刀砍去,武三娘与陆二娘跟着上前夹攻。

李莫愁眼见陆立鼎武功平平,但出刀踢腿、转身劈掌的架子,宛然便是当年意中人陆展元的模样,心中酸楚,却盼多看得一刻是一刻,若是举手间杀了他,在这世上便再也看不到“江南陆家刀法”

了,当下随手挥架,让这三名敌手在身边团团而转,心中情意缠绵,出招也就不如何凌厉。

突然间李莫愁一声轻啸,纵下屋去,扑向小河边一个手持铁杖的跛足老者,拂尘起处,向他颈口缠了过去。

这一招她足未着地,拂尘却已攻向敌人要害,全未防备自己处处都是空隙,只是她杀着厉害,实是要教对方非守不可。

那老者于敌人来招听得清清楚楚,铁杖疾横,斗地点出,迳刺她的右腕。

铁杖是极笨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这老者却运起“刺”

字诀,竟使铁杖如剑,出招轻灵飘逸。

李莫愁拂尘微挥,银丝倒转,已卷住了铁杖头,叫一声:“撒手!”

借力使力,拂尘上的千万缕银丝将铁杖之力尽数借了过来。

那老者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拂的巧劲卸开,心下暗惊:“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

李莫愁这一招“太公钓鱼”

,取义于“愿者上钓”

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未夺下他的铁杖,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这跛脚老头儿是谁?

竟有这等功夫?”

身形微侧,但见他双目翻白,是个瞎子,登时醒悟,叫道:“你是柯镇恶!”

这盲目跛足老者,正是江南七怪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

当年郭靖、黄蓉参与华山论剑之后,由黄药师主持成婚,在桃花岛归隐。

黄药师性情怪僻,不喜热闹,与女儿女婿同处数月,不觉厌烦起来,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另寻清静之地闲居,迳自飘然离岛。

黄蓉知道父亲脾气,虽然不舍,却也无法可想。

初时还道数月之内,父亲必有消息带来,那知一别经年,音讯杳然。

黄蓉思念父亲和师父洪七公,和郭靖出去寻访,两人在江湖上行走数月,不得不重回桃花岛,原来黄蓉有了身孕。

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甚是烦恼,推源祸始,自是郭靖不好。

有孕之性子本易暴躁,她对郭靖虽然情深意重,这时却找些小故,不断跟他吵闹。

郭靖知道爱妻脾气,每当她无理取闹,总是笑笑不理。

若是黄蓉恼得狠了,他就温言慰藉,逗得她开颜为笑方罢。

不觉十月过去,黄蓉生下一女,取名郭芙。

她怀孕时心中不喜,但生下女儿之后,却异常怜惜,事事纵恣。

这女孩不到一岁便已顽皮不堪。

郭靖有时看不过眼,管教几句,黄蓉却着意护持,郭靖每管一回,结果女儿反而更加放肆一回。

到郭芙五岁那年,黄蓉开始授她武艺。

这一来,桃花岛上的虫鸟走兽可就遭了殃,不是羽毛被拔得精光,就是尾巴给剪去了一截,昔时清清静静的隐士养性之所,竟成了鸡飞狗走的顽童肆虐之场。

郭靖一来顺着爱妻,二来对这顽皮女儿确也十分爱怜,每当女儿犯了过错,要想责打,但见她扮个鬼脸搂着自己脖子软语相求,只得叹口长气,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这些年中,黄药师与洪七公均是全无音讯,靖蓉夫妇想起二人年老,好生挂念。

郭靖又几次去接大师父柯镇恶,请他到桃花岛来颐养天年。

但柯镇恶爱与市井之徒为伍,闹酒赌钱为乐,不愿过桃花岛上冷清清的日子,始终推辞不来。

这一日他却不待郭靖来接,自行来到岛上。

原来他近日手气不佳,连赌连输,欠下了一身债,无可奈何,只得到徒儿家里来避债。

郭靖、黄蓉见到师父,自是高兴异常,留着他在岛上长住,无论怎样不放他走了。

黄蓉慢慢套出真相,暗地里派人去替他还了赌债。

柯镇恶却不知道,不敢回嘉兴去,闲着无事,就做了郭芙的游伴。

忽忽数年,郭芙已满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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