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论学琼林上(1)(1/2)
第486章 论学琼林上(1) 从宫***来,便已是酉时。
而等韩冈回到王韶府上,二更的更鼓都在大街小巷中给敲响。
跟着王韶、王厚说了几句今天觐见天子的事,韩冈便自去睡了。
虽然他一向精力充沛,但在朝堂上,与天子对话时一边要斟词酌句,以防错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另一方面,也必须保证稳定的语速,及时回答天子的征询。
要完成这两项要求,自是很伤精神。
韩冈睡到床上的时候,希望日后能早日习惯这样的对话。
而到了第二天,王雱遣人送贴来请韩冈赴宴。
午后,韩冈应邀前往清风楼,结束了崇政殿说书的工作的王雱此时正在楼上等着。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般清净?”
韩冈上来时就有些觉得不对劲,坐下来后才发现,原本喜欢聚集在清风楼上的不第士子们,今天都不见了踪影。
王雱笑了一下:“还不是玉昆你昨天的功劳。”
“都知道了?”
韩冈问道,“听叶致远说的?”
“外面早就传遍了。
说是昨日在清风楼上,你被驳得差点要辞了进士出身,最后靠了天子遣使方才解围。”
颠倒黑白的一番话传到耳中,韩冈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是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
却没有半分动怒的样子。
“玉昆你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王雱在叶涛那里得知了真相,所以对韩冈的反应很是惊讶。
“何必生气!”
韩冈摇了摇头,对那等人生气纯属是浪费时间,“难怪今天清风楼上他们都不见人影。”
王雱一声冷笑:“他们哪敢当面与玉昆你对质!”
“当然是不敢的!”
韩冈也同样冷笑着摇头。
现在这群儒生,有几人还有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魄?
别说千万人,就是面对他韩冈一个,也根本不会有几人愿意第一个跳出来。
都是太过于聪明,只会在背后嚼舌根。
临到关头,就会让别人上,而自己在后面等着捡便宜。
王雱和韩冈都有些愤世嫉俗,但也是看透了人心。
战乱时代,好勇斗狠那是常事,为了一个目标,多少人前赴后继,那也是不鲜见的。
但如今的太平年景持续百年,人心早就软弱了,也只剩陕西等一些战乱不断的边地,民风依然骁勇。
“不提此等事,反正他们什么都做不来。”
韩冈问着王雱,“怎么不见仲元?
这两次都没有看到他。”
听到韩冈提起弟弟,王雱的脸色顿时被一抹阴云笼罩。
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也没有瞒过韩冈的眼神。
看了一眼韩冈,王雱叹了口气,“……此事也不瞒玉昆你……”
家中不睦的事,时间长了终究还是瞒不过韩冈这个妹夫,还不如摊开来说,“这段时间,二哥夫妇两人越发的不睦,日夜吵闹,闹得家宅不宁。
现在也没心思出来了。”
“天天吵闹……究竟是为何?
总的有个缘由吧。”
韩冈不是八卦,王旁好歹是亲戚,更是朋友,问上一句是应该的。
“这是我那侄儿出生后的事,二哥觉得侄儿长得不像自己,所以起了疑心,这样才闹起来的。”
韩冈看了王雱的脸色,就知道其中的情况必然比他说的更为复杂一点。
王雱和王旁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不会是因为王旁觉得儿子不像自己,就会闹到这般田地。
王家的两兄弟长相皆遗传了父母,王旁才一岁儿子,就算跟王雱相像,也是不该让他起疑心的。
先前问起来的时候,韩冈没想到会是这等事,让他原本想劝一劝的心思,一起都淡了。
女婿是外人,岳家的家务事能听不能说,尤其是这等事关名节的闺房事上,更是不好插嘴。
王雱也不想提着方面的话题,喝了两口酒,便问着韩冈:“玉昆今日觐见有半日之久,不知廷对之中说了些什么?”
天子与臣子的私人谈话,按道理说,是不能对外传播的。
若是被确认,追究起来就是个罪名,也就是所谓‘臣不密,失其身’。
但自家人,就没什么好掩饰的。
何况韩冈与天子的对话,在宫廷那个四面透风的大漏勺里,根本也是隐藏不住。
韩冈很干脆的将与天子的对话,主要是关于新法哪方面的,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王雱。
韩冈的一席话,王雱边听边点头,自己的妹夫是在不着痕迹为新法说话呢。
虽然不是直接赞美,但弯弯绕的说话,反而会更有效果。
要是韩冈一面倒的说着新法的好话,等于是自毁前程。
没有任何他处任官的经验,便说着天下州县皆是乐于新法,天子要会相信才会有鬼。
韩冈也只有以这等表面上的持平之论,再用事实为佐证,才会让皇帝信之不疑。
王雱对韩冈对新法的表态,一百分的满意,窃喜自己的父亲没有挑错人。
这等人才站到新法一边,日后必然可以派得上大用。
只是他的欣喜只保持了片刻。
当听到韩冈向天子***了张载进经义局,顿时就变了颜色:“玉昆,你怎么如此做?”
王雱怒气腾起,而韩冈冷然自若:“小弟也只是荐了家师一人而已。
既然朝廷设立经义局,要重新注疏经典,以家师的才学、声望,难道不够资格侧身其间?”
“玉昆,你不会不知道经义局是为何而立吧?”
王雱的眼神变得阴沉沉的,他和吕惠卿可是已经确定要进经义局了,哪还会希望有人来跟他打擂台。
“小弟自然知道。”
韩冈目光平静如水,毫不退让的与王雱对视着,“但闭门造车是不成的。
石渠阁论经,***观议礼,孔祭酒撰五经,这都是聚天下贤才之议论,方才得到最后的成果。
小弟所学种种皆源自横渠门下,当然不能见其被摒弃于朝堂之外。”
有些事可以妥协、可以退让,但有些事是不能退让、不能妥协的。
请张载入经义局,是韩冈乘机向天子提出,尽管他心知成功率并不会太高,但毕竟尚有可能,而不去努力争取一下,可就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不要以为儒家就是温良恭俭让,要真是这般面目,各有一套传承的诸子百家,也不会最后由儒门一统天下。
别说百家之间的争斗是刀光剑影,就是儒门内部,也从来都不是和气一团。
正如韩冈提到的孔颖达,他少年成名,在洛阳儒门之会上,舌辩众儒,一举夺魁。
但被他压制的宿儒耻居其下,甚至派遣刺客要杀他。
若非杨玄感将之保护起来,可就没有流传后世的《五经***》了。
更别提马援、郑玄这对师徒,同为汉家大儒的两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
传言中,甚至有马援在郑玄出师后,怕他日后声名压过自己,欲遣庄客将之追杀的说法。
争名夺利,互不相让,大儒都是难免。
而一个学派对另一个学派,更是有着天然的排斥。
王安石作为推行新政的宰相,需要一个稳定的后备人才来源,而不是让国子监尽出一些唱反调的对头。
所以有了经义局,重新诠释儒门经典,作为国子监钦定教材,同时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
韩冈对此可以理解,但这不代表他能认同。
没有海纳百川的气魄,而用行政手段排除异己,作为被排除之列的韩冈当然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