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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3 结发受长生-2(1/2)

赵行德回到斋舍中,陈东笑道:“元直,清明时节,我斋舍学子齐集郊游,你可一同前往?”

赵行德道:“已经答应父执辈的尊长一同出城踏青,多谢少阳兄。”

陈东笑道:“无妨,”

俄尔又叹道,“每年清明的郊游乃是我太学士子中的一大盛事,不做那临风落泪,对月伤心之态,大家弹琴赋诗,痛饮狂歌,不参加确实是一大憾事啊。”

“听说赵光实要向李博士家的女公子求亲了。”

“是么?”

赵行德淡淡地质疑道。

“千真万确。”

陈东啧啧道,“这事儿在汴梁都传开了,“那呆货居然编了个由头,说是梦中仙人指点他求娶才女。”

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丞相公子,又是神仙托梦,那李博士想不答应都不行,哎呀呀,眼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只怕未必吧。”

赵行德没再追问下去。

他正准备洗漱就寝,却听得庭院中,邓素与张炳仍然在为儒术学理之争而相互辩驳,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只听张炳道:“上善若水,讲的乃是遵从天道,是故圣人从天道而制法,然则圣人本身亦在天道之下,若法为道之表,则圣人亦在法下。”

邓素却道:“此言差矣,道者,天下之序也,万物之有序,故为高下,为阴阳,为前后,人伦之序,故为君臣,为父子,为长幼,为夫妇。

上善若水,法亦若水,寓意从上而下。

圣王修法,下者遵凛,乃法之本意。

若非王在法上,法又从何来?”

张炳又道:“道所道,非常道。

道者,天地之间,杂然无形,以无形无名,而成济万物。

逆之者必亡,而顺之者必昌,是故王者必奉道。

法者,道之表也,道者,法之本也。

以道治天下,则万物皆在道之下,众人皆在法之下。

是故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是故王在法下。”

这二人为王与法谁上谁下的问题争执不停,赵行德摇了摇头,低声抱怨道:“一天到晚地争论不休,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陈东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争论何以辩同道?

何以道治天下?”

赵行德素来谦逊淡泊,此刻心情却有些莫名的烦闷,便脱口反驳道:“党同伐异,这难道不是朋党么?

朝政颓败若此,不正是因为党争么?”

陈东反问道:“那你以为吾辈就读太学却是为何?”

赵行德不假思索道:“养浩然正气,明圣人之学,晓治乱之道。”

这是太学标准答案了。

陈东却摇了摇头,叹道:“迂腐。”

这时躺在床上尚未入睡的李蕤也罕见地出声道:“果然迂腐。”

陈东看了李蕤一眼,与赵行德一起走到庭院中,方才道:“若只为你刚才说的那三点,这太学便可以废了。

在乡耕读不能养气么?

不能进学么?

史书天下刊行,还不够你明治乱之道么?”

赵行德没有答话,陈东又道:“朝廷之所设立太学,是为了让后辈士子在此明辨是非,结交同道,引为君子之朋。

治学修身,则相互进益,坚持名节,绝不堕入浊流。

出仕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使国家富强,致天下太平!”

庭院中邓素和张炳此时也停止了辩驳走了过来,陈东继续道:“岂不闻欧阳文忠公之‘朋党论’,‘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

此自然之理也。

’君子结党,若是出自天下公心,有何不可?”

他指着太学馆舍正中尊奉儒门先贤的建筑,沉声道:“昔年王文公制新法,本意是强国利民,但底下人心不一,胡乱操持,使新法反而成为扰民害民之法,王文公扩充太学,首倡废科举而代之以学校,正是为了让太学生在这里同心同德,结为同党,日后以正驱邪,使朝廷制度和本意,上下如一。

后来司马文正公执政,新法尽废,唯独对太学的规模和学子的重视,一如既往,此后历代名臣,无不视太学为朝廷育才之所。”

王安石虽然过世多时,却仍然是朝中新党所推崇的名臣,就是陈东等以旧党自居的太学生,提到他时也有几分尊敬,听陈东如此说话,邓素和张炳一起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此时党人碑才刚刚拆毁没有多久,朝廷严禁朋党,赵行德只摇了摇头,懒得驳他。

陈东又道:“天下州县不过千余,而我太学士子三千六百人,假若结为君子同党分治天下,高瞻远瞩者定策于内,务实干练者奔走于外,则定国安邦,不过反手之间,小康盛世,大同之治,亦可期待。”

赵行德反驳道:“人心难一,我等不过三四人而已尚且争执不休,要多数太学士子引为一党,何其难以。

小人以利聚,反而简单明了。

最后往往是君子之党为小人之党所陷。”

“非也。”

陈东立刻道,“人心莫测,天道唯一。

小人之党,易聚易散。

唯君子之党,千折百回,始终不随波逐利,必成天下大治之势!”

赵行德道:“既然道所道非常道,天道莫测,少阳兄,你何以知道你所知的为真,他人所知的为假?

也许今天你所坚持的,正是与天道向左呢?”

他横下一条心质疑陈东,希望他不要这么固执下去。

陈东却道:“吾所知未必尽数为是,但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顿了一顿,又叹道:“就算我所坚持的是错的,能够与正人君子相互砥砺,见证真知,则朝闻道,夕死可矣。”

陈东的语气带着一股炙热的执着,赵行德、陈东、邓素、张炳四人相视而立,儒衫为夜露所湿,却丝毫不觉寒冷。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天中,柔和的清辉洒满大地,夜已深沉,鸦雀无声,庭院中唯有虫唱袅袅。

赵行德回房后,躺在床上,心头潮涌,这便是大宋的士子和党争么?

他默默想到,这和历史上的那些士子有不同么?

还是该发生的都一定会发生呢?

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清明渐至,汴梁城中近百万居民,无论贫富,都趁着四月风暖气清,郊野繁花盛开,出城游玩踏青。

赵行德则应邀与李格非一家,师傅晁补之一同出行。

“元直不必拘谨,我和文叔兄在此畅叙,你且去和他们年轻人一同游玩吧。”

晁补之笑道,一柄鹅羽扇指着不远处正在将风筝重新放起来的李若雪和李若虚。

赵行德走到近前,李若雪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若虚不满十五,拿了个大大的蜻蜓风筝在放,眼看风筝越飞越高,李若雪和李若虚两个人都兴奋不已,忽然风向一变,那风筝歪歪斜斜地坠落下去,居然和另一个百灵鸟风筝缠在一起,两个风筝都一起挂到了地上。

那放百灵鸟风筝的女孩儿身穿淡黄衫,绿罗裙,年龄尚幼,容颜却甚娇美。

李若虚便爬上老树,将风筝取下来,解散了还给人家。

那女子娇怯怯地道谢了回去后,李若虚还立在那儿久久望着人家的背影,问道:“赵大哥可知刚才是哪家大人的家眷的么?”

他手指着刚才那黄衫绿裙的女孩儿归去的方向,赵行德朝那边望去,只见约略百余人围成的一个圈子,排场很大,里面是美貌娇柔的贵妇仕女,外面则是手执着各色旗帜的家仆护卫,他看清好几个护卫都是御龙直禁军的服色,沉吟道:“兴许是哪家皇亲国戚吧。”

顿了一顿,又问道:“觉得她漂亮吗?”

李若虚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赵行德拍拍他的肩膀。

“若虚快来。”

旁边响起李若雪的惊呼,赵行德和李若虚一起看去,只见她的风筝忽然被一阵风吹得歪歪地斜了下去,眼看越来越低。

“快收线!”

赵行德忙道,见这姐弟二人都似乎没有什么经验,便从李若雪手中接过风筝线轮,飞快地将丝线收了回来。

眼看那斜斜下落的风筝受了丝线的牵扯,在风力的助推下,一点点重新上升,最后稳稳地再度飘了起来,李若雪方才按着胸口吐了口气,从赵行德手上接过线轮。

此时风向已稳,只见那风筝越来越高,最后丝线用尽,便让它远远地飘走,这便让一年的忧愁和烦恼都随风而去了 “多谢元直。”

李若雪望了赵行德一眼,王夫人已经向她说了清明节后便定下亲事的意思,但与赵行德在一起,她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随口便按照同窗的规矩称呼了他的字。

柔和的春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映衬出额头上数点汗珠也晶莹剔透,容颜娇美无俦,皓腕从袖中露了出来,更显得肌肤若雪。

此情此景,颇令赵行德有些情不自禁,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颈项往下,依稀可见柔软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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