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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免陈俗之累(2/3)

祭案前站着的道人,身穿八卦袍。

他手里拂尘一挥,青烟就笔直地升起,远看好似直入云霄。

“……请龙行云,祈龙布雨,六丁六甲,前来。”

道人正.

念得起劲,忽然看到祭案边有个小道童在那里伸头伸脑的,心里十分不悦,他没有搭理,直到长长的祷祝念完,又一扬拂尘,烟雾转为一团飘向人群。

众人叩拜不起,道人已经退到旁边,低声呵斥道童:“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没看到是祭天吗,如此不庄重,龙王怪罪下来,你为这一地百姓担着?”

小童八岁左右,分不清道人话里的真假,他低头呐呐道:“是,出事了。”

“什么事?”

“金丝甲……”

道人不耐烦地说:“你小小年纪,不要总在街上听人胡扯,我们藏风观得上天眷顾,有各种妙法,你这听风就是雨的,以后怎么成大器?”

小道童犹豫了下,还是鼓足勇气说:“可他们说都有鼻子有眼的,不像编的,观主又去太京了,我听他们说……”

道人横眉瞪他,小童一哆嗦,不敢再绕弯子,连忙道:“有几个门派的人去看那个春山派死掉的人,师父你猜怎么着,他们认出那具尸体是松崖长老!”

“什么?”

道人惊愣,厉声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外,外面已经传开了。”

小童吓得一缩脖子,怯怯地说,“师父,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传信给观主?”

这道人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不善地说:“用不着你费心,也不用我烦劳,藏风观里那么多人,哪个不会报信?”

道人说着,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他迅转头,疑心有人盯着自己。

可是龙王庙前面的人太多,祭礼完毕,县丞等人也拥了过来。

道人被他们一搅扰,再想寻找之前窥视自己的人,已经不可能了。

“走吧。”

墨鲤压下压斗笠,对身后的孟戚说。

孟戚倒是没有戴斗笠,他收敛了气息,就当真没有人特别留意他的存在。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事,并不是孟戚在他们眼里变得不存在了,而是靠近他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附近其他东西上,错过了看见他脸的机会。

这是武功臻至化境的特征,飞花摘叶亦可伤人,自身与一沙一石也无甚差别。

不过这是传说,用草叶伤人不难,想要不被人注意,绝顶高手也做不到。

孟戚一直有这样的能力,墨鲤也问过,可惜孟戚自己也说不清楚。

时间久了,墨鲤甚至觉得这是龙脉的天赋。

方士们喜欢把龙脉挂在嘴上,忙碌着寻龙定脉,结果龙脉真正出现他们眼前,谁认出来了?

“这道人算是有点功夫,不过看起来不是青乌老祖的心腹。”

道人与小道童说话声音很低,在这么吵杂的地方,即使是孟戚也没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们交谈的时候并没有捂住嘴,孟戚能辨出大意。

墨鲤原先准备跟踪藏风观给青乌老祖的报信人,既然这个道人不打算卷进这次风波,盯着也没用。

“今日在城里做法的道士、和尚、神婆,零零总总有三四十人,只有这个是官府请来的,藏风观果然在雍州地界上影响巨大。”

孟戚评断完了,也不做决定,反而问墨鲤,“大夫,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皇陵。”

筇县很小,可是它很特殊。

这里是齐朝皇帝6璋的祖籍,据说还有一些6氏族人住在这里。

齐朝坐了天下,这些族人并没有跟着鸡犬升天,反而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县城外的6家庄里,庄子附近就是齐朝修建的皇陵。

皇陵有很多驻军,除了6氏族人,寻常百姓不许靠近。

所以这些6氏族人日子过得很苦,跟守陵没什么两样。

还不能抱怨,因为皇陵目前迁入的都是6家先祖,给祖先守陵,谁敢埋怨?

“6璋为什么要怎么做?”

墨鲤好奇地问。

毕竟从孟戚口中,6璋是一个很要面子的皇帝,虽然他是篡位的,但从来不忘拉一层遮羞布。

起兵造反打的旗号是楚朝帝王刻薄寡恩。

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实际上把事做绝的是楚元帝,后来的楚灵帝对大臣虽然不好,但是绝对是对得起大将军6璋的,否则6璋自己再努力,也没法在三十来岁就拿上大将军的令符。

6璋故意把事情弄得模糊,百姓能知道什么,他们只知道茶馆里说的话本,只知道平定天下的靖远侯死得莫名其妙。

据孟戚所说,6璋做了皇帝之后,设锦衣卫暗属,限制武将的权力,表面上对臣子十分宽容慷慨。

金银珠宝不说,连灵药也说赐就赐,刘澹就是这么被孟国师盯上的。

“他这么喜欢做表面功夫,却把6氏族人软禁起来,明眼人很容易看出问题,他也不顾,这是跟家族有仇?”

墨鲤边走边问。

竹山县的百姓,连皇帝姓什么都闹不清楚,自然也没有关于皇帝的秘闻可说。

这年头,宗族的势力很大。

有的村子是祖上逃难聚到一起的,彼此通婚。

有时候一个村子只有一个姓,彼此都有血缘关系,宗老说的话,比官府都好使。

如果有人背离宗族,无论他有多大的理由,在世人眼里都是不孝不忠之辈。

连自己祖宗都不认的人,连血亲都不照顾的人,谁还会信?

“老师说,这都是谬论,越是这样的宗族,越容易出阴暗之事。”

墨鲤回忆着说。

秦逯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他是秉持礼数的君子,也是蔑视陈腐的人,对秦老先生来说,礼节是修养,不是铁链。

世人不应当把自己束缚在那些条条框框之中,人云亦云。

孟戚背着手,一边观察着路边的江湖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大夫猜得不错,6璋与他的宗族不止有仇,还是有大仇!”

“愿闻其详。”

“他年少投军,在边关得了军功,得了提拔,一步步混到了京城……”

孟戚说到一半,不禁停下来评断道,“这经历听起来跟刘钱袋差不多,难怪6璋对他青眼有加。”

“我们还有钱。”

墨鲤委婉地提醒孟戚不要总是记挂着别人的钱袋。

“钱嘛,谁会嫌多呢?”

孟戚说着,颇有深意地道,“我查过刘澹的出身,他家中虽然贫苦,父母早亡,亲属也依靠不上,他又想出人头地,只能投军,博个富贵险中求。

比起刘钱袋,6璋少年时期就惨多了,楚朝当时几乎没有外敌,拼死拼活也赚不了太多军功,如果不是后来娶了上官的女儿,未必能挣扎出头,熬到被楚灵帝入眼的官阶。”

他们出了筇县的城门,往东二十里,远远可以看到一座牌坊。

“事情就要从这座牌坊说起了。”

6璋的父亲早死,母亲被逼上吊自尽,6氏族人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好文章,然后上报给官府说是自愿殉夫。

这么做既可吞没女子的嫁妆,失孤失恃小儿的田地财产,还能为族中赚得一块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的作用是什么?

官府的嘉奖不止是一块摆着好看的牌坊,同时还会减免这一族的税银或徭役。

“……简而言之都是钱!

筇县6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孟戚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喜非怒,像是早已见多了这样的惨事。

墨鲤深深皱眉,不解地问:“难道没有人揭穿?”

“历来都是有些底子的家族才能这么干,因为不仅要吹嘘“节妇”

的德,还要说一说她早死的丈夫多么杰出,读书很好,做人通达仗义。

“再雇了人在四野八乡拼命地说,最后还少不了一篇好文章,那些地方官往往不通庶务,都是靠着文章科举上来,看到写得情真意切的好文章,便十分感叹,于是这事就成了。

“官牧一方,想要升迁,这孝子节妇亦是吏部考评的一部分。

有了,可以证明地方被治理得很不错,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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