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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射雕英雄传(144)(1/2)

郭靖见小沙弥恭谨有礼,向他微笑点头示谢,然后与黄蓉并肩而入。

只见室中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几旁两个蒲团上各坐一个僧人。

一个肌肤黝黑,高鼻深目,显是天竺国人。

另一个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一番雍容高华神色,却一望而知。

那书生与农夫侍立在他身后。

黄蓉此时再无怀疑,轻轻一拉郭靖的手,走到那长眉僧人之前,躬身下拜,说道:“弟子郭靖、黄蓉,参见师伯。”

郭靖心中一愕,当下也不暇多想,随着她爬在地下,着力磕了四个响头。

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二人,笑道:“七兄收得好弟子,药兄生得好女儿啊。

听他们说,”

向农夫与书生一指,“两位文才武功,俱远胜于我的劣徒,哈哈,可喜可贺。”

郭靖心想:“这口吻明明是段皇爷了,但皇帝怎么变成了和尚,他们怎么又说他已不在尘世?

可教人摸不着头脑了。

蓉儿怎么又知道他就是段皇爷?”

那僧人向黄蓉道:“你爹爹和你师父都好罢?

想当年在华山绝顶与你爹爹比武论剑,他尚未娶亲,不意一别二十年,居然生下了这么俊美的女儿。

你还有兄弟姊妹吗?

你外祖是那一位前辈英雄?”

黄蓉眼圈一红,说道:“我妈就只生我一个,她早去世啦,我外婆家姓冯,外祖父是谁我也不知。”

那僧人轻拍她肩膀安慰,说道:“我入定了三日三夜,刚才回来,你们到久了罢?”

黄蓉寻思:“瞧他神色,倒很喜欢见到我们,那么一路阻拦,不令我们上山,都是他弟子们的主意了。”

答道:“弟子也是刚到。

幸好几位大叔在途中多方留难,否则就算早到了,师伯入定未回,也是枉然。”

那僧人呵呵笑道:“他们就怕我多见外人。

其实,你们又那里是外人了?

小姑娘一张利口,确是家学渊源。

段皇爷早不在尘世啦,我现下叫作一灯和尚。

你师父亲眼见我皈依三宝,你爹爹只怕不知罢?”

郭靖这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段皇爷落发做了和尚,出了家便不是俗世之人,因此他弟子说段皇爷早已不在尘世,我师父亲眼见他皈佛为僧,倘若命我等前来找他,自然不会再说来见段皇爷,必是说来求见一灯大师。

蓉儿真聪明,一见他面就猜到了。”

只听黄蓉说道:“我爹爹并不知晓。

我师父也没向弟子说知。”

一灯笑道:“是啊,你师父的口多入少出,吃的多,说的少,老和尚的事他决计不会跟人说起。

你们远来辛苦,用过了斋饭没有?

咦!”

说到这里突然一惊,拉着黄蓉的手走到门口,让她的脸对着阳光,细细审视,脸上忧色不断加深。

郭靖纵然迟钝,也瞧出一灯大师已发觉黄蓉身受重伤,心中酸楚,突然双膝跪地,向他连连磕头,砰砰有声。

一灯伸手往他臂下一抬,郭靖只感一股大力将他身子掀起,不敢运劲相抗,随着来力势头,缓缓站起,颤声哀恳:“求师伯救命!”

一灯适才这一抬,一半命他不必多礼,一半却是试他功力,这一抬只使了五成力,若觉他抵挡不住,立时收劲,也决不致将他掀个筋斗,如抬他不动,当再加劲,只这一抬之间,就可明白对方武功深浅,岂知郭靖竟顺着来势缓缓站起,将他劲力自然而然的化解了,这比抬他不动更令一灯吃惊,暗道:“七兄收的好徒弟,无怪我徒儿自愧不如。”

郭靖那一句“求师伯救命!”

刚说完,突然立足不稳,不由自主的踏出一步,急忙运劲站定,但已心浮气粗,满脸胀得通红,大吃一惊:“这位师伯的劲力竟持续得这么久!

我只道已经化开,那知他借力打力,来劲虽解,隔了片刻之后,我自己的反力却将我向前推出,比之这位师伯,我可差得太远了。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当真名不虚传。”

这一下拜服得五体投地,胸中所思,脸上即现。

一灯见他目光中露出又惊又佩的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练到你这样,也已挺不容易了啊。”

这时他拉着黄蓉的手尚未放开,一转头,笑容立敛,低声道:“孩子,不用怕,放心好啦。”

扶着她坐上蒲团。

黄蓉一生之中从未有人如此慈祥相待,父亲虽然爱怜,可是说话行事古里古怪,平时相处,倒似她是一个平辈好友,父女之爱深藏不露,这时听了一灯这几句温暖之极的话,就像忽然遇到了她从未见过面的亲娘,受伤以来的种种痛楚委屈苦忍已久,这时再也克制不住,“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灯大师柔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别哭!

你身上伤痛,伯伯一定给你治好。”

他越说得亲切,黄蓉心中百感交集,哭得越厉害,到后来抽抽噎噎的竟难止歇。

郭靖听他答应治伤,心中大喜,一转头间,忽见那书生与农夫横眉凸睛、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心中歉然:“我们来到此处,全凭蓉儿使诈用智,无怪他们发怒。

但一灯大师如此慈和,他四个弟子却定要阻拦,不知是什么缘故。”

一灯大师问道:“孩子,你怎样受的伤,怎样找到这里,慢慢说给伯伯听。”

黄蓉收泪述说,将怎样误认裘千仞为裘千丈、怎样受他双掌推击等情说了。

一灯听到铁掌裘千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神定气闲的听着。

黄蓉述说之时,一直留心察看一灯大师的神情,他虽只眉心稍蹙,却也逃不过她眼光;待讲到如何在森林黑沼中遇到锳姑、她怎样指点前来求见,一灯大师的脸色在一瞬间又是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痛心疾首的往事。

黄蓉便即住口。

过了片刻,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问道:“后来怎样?”

黄蓉接著述说渔樵耕读的诸般留难,樵子是轻易放他们上来的,着实夸奖了他几句,对其余三人却加油添酱的都告了一状,只气得书生与农夫二人更加怒容满脸。

郭靖几次插口道:“蓉儿,别瞎说,那位大叔没这么凶!”

但她在一灯面前撒娇使赖,张大其辞,把一灯身后两弟子只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碍于在师尊面前,不敢接一句口。

一灯大师连连点头,道:“咳,对待远客,怎可如此?

这几个孩儿对朋友真是无礼,待会我叫他们向你两个赔不是。”

黄蓉向那书生与农夫瞪了一眼,甚是得意,口中不停,直说到怎样进入庙门,道:“后来我把那幅图画给你看,你叫我进来,他们才不再拦我。”

一灯奇道:“什么图画?”

黄蓉道:“就是那幅老鹰啦、鸽子啦、割肉啦的画。”

一灯问道:“你交给谁了?”

黄蓉还未回答,那书生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捧住,说道:“在弟子这里。

刚才师父入定未回,还没呈给师父过目。”

一灯伸手接过,向黄蓉笑道:“你瞧。

你如不说,我就看不到啦。”

慢慢打开那幅画来,一瞥之间,已知图中之意,笑道:“原来人家怕我不肯救你,拿这画来激我,那不是忒也小觑了老和尚么?”

黄蓉一转头,见那书生与农夫脸上显得又焦急又关切,心中大为疑惑:“干么他们听到师父答应给我治病,就如要了他们命根子似的,难道治病的药是至宝灵丹,实在舍不得么?”

回过头来,见一灯在细细审视那画,随即拿到阳光下透视纸质,轻轻弹了几下,脸上大有怀疑之色,对黄蓉道:“这是锳姑画的么?”

黄蓉道:“是啊。”

一灯沉吟半晌,又问:“你亲眼瞧见她画的?”

黄蓉料想其中必有蹊跷,回想当时情景,说道:“锳姑书写之时,背向我们,我只见她笔动,却没亲眼见到她书画。”

一灯道:“你说还有两只布囊,囊中的柬帖给我瞧瞧。”

郭靖取了出来。

一灯看了,神色微变,低声道:“果真如此。”

他把三张柬帖都递给黄蓉,道:“药兄是书画名家,你家学渊源,必懂鉴赏,倒瞧瞧这三张柬帖有何不同。”

黄蓉接过手来一看,就道:“这两张柬帖只是寻常玉版纸,画着图画的却是旧茧纸,向来甚为少见。”

一灯大师点头道:“嗯,书画我是外行,你看这幅画功力怎样?”

黄蓉细细瞧了几眼,笑道:“伯伯还装假说外行呢!

你早就瞧出这画不是锳姑绘的啦。”

一灯脸色微变,说道:“那么当真不是她绘的了?

我只是凭事理推想,并非从画中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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