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射雕英雄传(7)(1/2)
包惜弱道:“到那里去呀?”
颜烈使个眼色,要她在人前不可多问,扶她上马,两人并辔向北。
走出十余里,包惜弱又问:“你带我到那里去?”
颜烈道:“咱们先找个隐僻的所在住下,避一避风头。
待官家追拿得松了,小人再去找寻官人的尸首,好好为他安葬,然后找到段天德那奸贼,杀了为官人报仇。”
包惜弱性格柔和,自己本少主意,何况大难之余,孤苦无依,听他想得周到,心中好生感激,道:“颜相公,我……我怎生报答你才好?”
颜烈凛然道:“我性命是娘子所救,小人这一生供娘子驱使,就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那也应该的。”
包惜弱道:“只盼尽快杀了那大坏人段天德,给铁哥报了大仇,我这就从他于地下。”
想到这里,又垂下泪来。
两人行了一日,晚上在长安镇上投店歇宿。
颜烈自称夫妇二人,要了一间房。
包惜弱心中惴惴不安,吃晚饭时一声不作,暗自抚摸丘处机所赠的那柄短剑,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是他稍有无礼,我就用剑自杀。”
颜烈命店伴拿了两捆稻草入房,等店伴出去,闩上了房门,把稻草铺在地下,自己倒在稻草之中,身上盖了一张毡毯,对包惜弱道:“娘子请安睡吧!”
说着闭上了眼。
包惜弱的心怦怦乱跳,想起故世的丈夫,当真柔肠寸断,呆呆的坐了大半个时辰,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熄灭烛火,手中紧握短剑,和衣倒在床上。
次日包惜弱起身时,颜烈已收拾好马具,命店伴安排早点。
包惜弱暗暗感激他是至诚君子,防范之心登时消了大半。
待用早点时,见是一碟鸡炒干丝、一碟火腿、一碟香肠、一碟熏鱼,另有一小锅清香扑鼻的香粳米粥。
她出生于清贫之家,自归杨门,以务农为生,平日吃早饭只几根咸菜、半块乳腐,除了过年过节、喜庆宴会之外,那里吃过这样考究的饮食?
食用之时,心里颇感不安。
待得吃完,店伴送来一个包裹。
这时颜烈已走出房去,包惜弱问道:“这是什么?”
店伴道:“相公今日一早出去买来的,是娘子的替换衣服,相公说,请娘子换了上道。”
说罢放下包裹,走出房去。
包惜弱打开包裹看时,不觉呆了,见是一套全身缟素衣裙,白鞋白袜固一应俱全,连内衣、小袄以及罗帕、汗巾等等也都齐备,心道:“难为他一个年轻男子,怎想得如此周到?”
换上内衣之时,想到是颜烈亲手所买,不由得满脸红晕。
她半夜仓卒离家,衣衫本已不整,再加上一夜纠缠奔逃,更已满身破损尘污,换上衣衫后里外一新,精神也不觉为之稍振。
待得颜烈回房,见他身上也已换得光鲜焕然。
两人纵马上道,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辔而行。
这时正是江南春日将尽,道旁垂柳拂肩,花气醉人,田中禾苗一片新绿。
颜烈为了要她宽怀减愁,不时跟她东谈西扯。
包惜弱的父亲是个小镇上的不第学究,只稍有学识,丈夫和义兄郭啸天却都是粗豪汉子,她一生之中,实从未遇到过如此吐属俊雅、才识博洽的男子,但觉他一言一语无不含意隽妙,心中暗暗称奇。
只眼见一路北去,离临安越来越远,他却绝口不提如何为己报仇,更不提安葬丈夫,忍不住道:“颜相公,我夫君的尸身,不知落在那里?”
颜烈道:“非是小人不肯去寻访尊夫尸首,为他安葬,实因前日救娘子时杀了官兵,眼下正是风急火旺的当口,我只要在临安左近一现身,非遭官兵毒手不可。
眼下官府到处追拿娘子,说道尊夫杀官造反,罪大恶极,拿到他的家属,男的斩首,女的充作官妓。
小人死不足惜,但若娘子没人保护,给官兵拿了去,遭遇必定极惨。
小人身在黄泉之下,也要伤心含恨了。”
包惜弱听他说得诚恳,点了点头。
颜烈道:“我仔细想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尊夫收尸安葬。
咱们到了嘉兴,我便取出银子,托人到临安去妥为办理。
倘若娘子定要我亲自去办这才放心,那么在嘉兴安顿好娘子之后,小人冒险前往便了。”
包惜弱心想要他甘冒大险,于理不合,说道:“相公如能找到妥当可靠的人去办,那也一样。”
又道:“我丈夫有个姓郭的义兄,同时遭难,敢烦相公一并为他安葬,我……我……”
说着垂下泪来。
颜烈道:“此事容易,娘子放心便是。
倒是报仇之事,段天德那贼子是朝廷武将,要杀他着实不易,此刻他又防备得紧,只有慢慢的等候机会。”
包惜弱只想杀了仇人之后,便自杀殉夫。
颜烈这番话虽句句都属实情,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心下一急,哭出声来,抽抽噎噎的道:“我也不想要报什么仇了。
我当家的如此英雄,尚且被害,我……我一个弱女子,又……又有什么能耐?
我一死殉夫便是。”
颜烈沉吟半晌,似也十分为难,终于说道:“娘子,你信得过我么?”
包惜弱点了点头。
颜烈道:“眼下咱们只有前去北方,方能躲避官兵追捕。
大宋官兵不能追到北边去捉人。
咱们只要过了淮河,就没多大凶险了。
待事情冷下来之后,咱们再南下报仇雪恨。
娘子放心宽怀,官人的血海沉冤,自有小人一力承担。”
包惜弱大为踌躇:自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如不跟随他去,孤身一个弱女子又到那里去安身立命?
那晚亲眼见到官兵杀人放火的凶狠模样,若落入了他们手中,给充作官妓,那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但此人非亲非故,自己是个守节寡妇,如何可随一个青年男子同行?
此刻倘若举刃自刎,此人必定阻拦。
只觉去路茫茫,来日大难,思前想后,当真柔肠百转。
她连日悲伤哭泣,这时却连眼泪也几乎流干了。
颜烈道:“娘子如觉小人的筹划不妥,但请吩咐,小人无有不遵。”
包惜弱见他十分迁就,心中反觉过意不去,除非此时自己立时死了,一了百了,否则实在也无他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低头道:“你瞧着办吧。”
颜烈大喜,说道:“娘子的活命大德,小人终身不敢忘记,娘子……”
包惜弱道:“这事以后别再提啦。”
颜烈道:“是,是。”
当晚两人在乌墩镇一家客店中宿歇,仍同处一室。
自从包惜弱答允同去北方之后,颜烈的言谈举止,已不如先前拘谨,时时流露出喜不自胜之情。
包惜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见他并无丝毫越礼,心想他不过是感恩图报,料来不致有何异心。
次日午后,两人到了嘉兴府。
那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来就十分繁盛,古称秀州,五代石晋时改名嘉禾郡,南宋时孝宗诞生于此,即位后改名嘉兴,意谓龙兴之地。
地近京师临安,市肆兴旺。
颜烈道:“咱们找一家客店歇歇吧。”
包惜弱一直在害怕官兵追来,道:“天色尚早,还可赶道呢。”
颜烈道:“这里的店铺不错,娘子衣服旧了,得买几套来替换。”
包惜弱一呆,说道:“这不是昨天才买的么?
怎么就旧了?”
颜烈道:“道上尘多,衣服穿一两天就不光鲜啦。
再说,像娘子这般容色,岂可不穿世上顶顶上等的衣衫?”
包惜弱听他夸奖自己容貌,内心窃喜,低头道:“我是在热丧之中……”
颜烈忙道:“小人理会得。”
包惜弱就不言语了。
她容貌秀丽,但丈夫杨铁心从来没这般当面赞美,低下头偷眼向颜烈瞧去,见他并无轻薄神色,一时心中栗六,也不知是喜是愁。
颜烈问了途人,迳去当地最大的“秀水客栈”
投店。
漱洗罢,颜烈与包惜弱一起吃了些点心,两人相对坐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