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碧血剑(49)(1/2)
孙仲寿沉吟片刻,派了十几个人出去查探满洲兵虚实,然后说道:“自从督师袁公被害,朝中无人,再也无力抗御清兵了。
崇祯九年六月,满清头子皇太极派了阿齐格、阿巴泰等大将攻进长城,直打到北直隶腹地。
十一年,九王多尔衮率领阿巴泰等人又打到北直隶,忠臣卢象升和孙承宗先后殉国。
多尔衮那年还攻破了济南,俘虏了我四十多万百姓北去。
这一次又是阿巴泰这鞑子将军来。”
袁承志道:“清兵怎地又不攻北京,只攻打河北、山东各处?”
孙仲寿道:“皇太极是挺会用兵的。
他派兵来河北、山东,其志不在占地,而是抢夺财物,杀人放火,掳人为奴,摧破我中国的精华,要令得大明精疲力尽,然后再一举而占北京。
当年他进攻北京,在袁督师手下吃了个大败仗,几乎给截断后路,成了惊弓之鸟,此后就不敢再攻京师。”
袁承志忽想:“闯王和各路义军四下造反,岂不是帮了鞑子兵的大忙?”
这句话却不便出口,只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孙仲寿道:“这些年来,鞑子兵几次三番打来北直隶、山东,一路上势如破竹,明兵从来没打过一场胜仗,鞑子兵将不把明兵放在眼里。
常言道骄兵必败,咱们正好乘机杀杀他们威风,狠狠打上一仗。”
袁承志大喜,站起来说道:“众位兄弟,咱们这就杀鞑子兵去,今晚好好安睡,明日清晨下山。”
群雄大声呐喊:“杀鞑子兵,杀鞑子兵!”
袁承志不懂韬略,当晚和孙仲寿等计议,次晨分遣群雄先后出发。
约定在锦阳关设伏,见到盟主中军的黄色大旗高高竖起,便齐向清兵冲杀。
命水总兵带同两千名本部兵马,打头阵迎敌,生怕水总兵下山后变卦,派了焦公礼率同金龙帮的手下监视。
要水总兵只许败,不许胜,引诱清兵过来。
水总兵所部兵甲器仗一应俱全,尽是明军服色,实无半分破绽,至于打败仗乃明兵家常便饭,更能尽展所长。
那锦阳关两侧双峰夹道,只中间一条小径。
到第四日傍晚,耳听得喊声大作,众明兵甩甲曳兵,从小径奔来。
水总兵跨下战马,手执大刀,亲自断后。
过不多时,便见一群辫子兵蜂拥而来。
袁承志伏在左峰的岩石之后,初次见到满洲兵,想起父亲连年与鞑子兵血战,不由得全身热血如沸,高举金蛇剑,说道:“孙叔叔,咱们冲下去!”
孙仲寿道:“等一会,待鞑子兵大队过来。
那时咱们再竖起黄旗,四面伏兵齐起,清兵便走不脱了。”
只听得号角声响起,大队清军骑兵冲到,数十名落后的明兵登时给刀砍枪刺,尸横就地。
袁承志心下不忍,说道:“快冲下去接应!”
孙仲寿道:“还得等一会。”
青青急道:“再不下去,我们的人要给他们杀光了。”
孙仲寿道:“再等一会!”
青青急得只是顿足。
突然之间,右峰上喊声大作,沙天广率领山东各寨群盗,从山坡上杀将下来。
孙仲寿叫道:“啊哟,不好!”
袁承志道:“怎么?”
孙仲寿道:“清兵来的只是先锋,这一来,就抓不到他们的元帅了。
怎么不见旗号,便自行动手了?”
只见山东群盗一鼓作气的杀入清兵阵中,跟着青竹帮、金龙帮,以及各处埋伏的群豪一时尽起,水总兵也带同明兵回头截杀。
孙仲寿连声叹气,说道:“当年袁公带兵,部下倘若这般不听号令,自行杀敌,所有的大将一个个都非给袁公请出尚方宝剑斩了不可。”
袁承志心下歉然,道:“都是我事先没严申号令的不是。”
孙仲寿安慰他道:“咱们这些英雄好汉,每个人武功都强,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怎比得袁公当年在宁远所练的精兵?
盟主你也是无法可施的。
唉,黄旗还没竖起,大伙儿就乱糟糟的冲杀出去了,这那里是打仗,简直是胡闹!”
不住的唉声叹气,想起当年袁崇焕在宁锦带兵时号令严峻,十余万之众没一兵一卒不肃然奉命,懊恼之中,又感心酸。
青青道:“事已如此,叹气也无用了。
承志哥哥,咱们动手吧!”
袁承志早已心痒难搔,叫道:“好,大伙儿杀啊!”
手执金蛇剑,冲下峰去。
孙仲寿惊叫:“盟主,盟主!
你是主帅,须当坐镇中军,不可亲临前敌……”
叫声未毕,袁承志展开轻功,早去得远了,但见他疾冲入阵,金蛇剑挥动,削去了两名清兵的脑袋。
孙仲寿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心想:“连盟主也是如此,岂能跟当年的袁督师相比。”
千余名清兵挤在山道之中,虽然勇悍,但难以结阵为战。
敌人冲到身前,弓箭也用不上了,为群雄四面八方的围上攻打,不到一个时辰,已尽数就歼。
清军统帅阿巴泰得报前锋在锦阳关中伏覆没,当即率兵退回青州。
这一役虽没杀了阿巴泰,但聚歼清军一千余人,实是十余年来从所未有的大胜。
群雄在锦阳关前大叫大跳,欢呼若狂。
袁承志瞧着金蛇剑上的点点血迹,心想:“此剑今日杀了不少鞑子兵,才不枉了这剑身上的隐隐碧血!”
当晚袁承志、孙仲寿与朱安国、倪浩、罗大千等谈到今日一场大捷,实可慰袁督师的在天之灵,都不禁热泪盈眶。
孙仲寿以杀不了清军元帅阿巴泰,兀自恨恨不已。
袁承志道:“孙叔叔,咱们这批人,当真要打大仗是不成的。
明日我北上,这些明军官兵和别的弟兄们请你与朱叔叔、倪叔叔、罗叔叔各位好好操练,日后再碰上鞑子兵,可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乱杀一阵了。”
孙仲寿等俱各奉命。
朱安国、罗大千、倪浩等曾在锦州、宁远与清兵多次血战,虽觉属下兵将不听号令,纪律不整,非精锐之师,但凭心而论,也觉这一仗胜得委实颇为侥幸。
他们素知清兵精于骑射,步兵冲杀时一往无前,勇悍无伦,明兵实非敌手。
袁督师当年所以得能宁锦大捷,全仗了守监城、用大炮,若在平野交锋,通常明兵必败。
这一次交战,一来伏兵突出,杀了个清兵出其不意;二来截断了清兵千余名先锋,群豪及明兵以数倍之众围攻,人数上大占上风,清兵援军开不上来;三来袁承志手下武艺精熟之士甚众,以之对战清兵,殊不见弱。
朱安国摇头道:“孙先生、袁盟主,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一仗倘若敌军是一万旗兵对我军一万人,我军只怕要败;倘若敌军是二万旗兵对我军二万人,我军更加要败。
唉!
辫子兵这么厉害,当真不好打!”
孙仲寿道:“朱大哥,我理会得。
你提醒我们,这一仗胜得侥幸,今后大伙儿要加倍努力。
骄兵必败,哀兵可胜!”
此后各人练兵,常教练士卒武艺,重视号令纪律,虽不能将队伍练得就此强过了清兵,但也不致如过去明兵那样一触即溃了。
然对于清兵自幼熟习的骑射功夫,终究难以练得与之不相上下。
袁承志与青青并肩漫步,眼见群雄东一堆、西一堆的围着谈论,人人神情激昂,说的自都是日间的大胜。
袁承志道:“咱们今日还只一战,要灭了满清鞑子,尚须血战百场,当真是:‘慷慨同仇日,间关百战时。
’”
青青赞道:“你这两句诗做得真好。”
袁承志微笑道:“我怎会做诗?
这是爹爹的遗作。”
青青嗯了一声。
袁承志叹道:“我什么都及不上爹爹,他会做诗,会用兵打仗,我可全不会。”
青青道:“你的武功却定然比你爹爹强。”
袁承志道:“我爹爹进士出身,没练过武。
但武功强只能办些小事,可办不了大事。”
青青道:“也不见得,武功强,当然很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