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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碧血剑(47)(2/2)

袁承志一心盼望二师哥能夺到药丸,救得孩子之命,忙问:“那镖师走了几天啦?”

水总兵道:“启程是在同一天,不过镖局子只十来个人,行道快得多,算来抢在我们之前,总有五六天路程了。”

这时孙仲寿、朱安国、倪浩、罗大千等袁部旧将纷纷过来相见。

各人得脱大难,又见袁承志长大成人,一身武艺,今日这一战虽只小试牛刀,亦已略有乃父当日雄风,无不惊喜。

袁承志问起被捕缘由,孙仲寿约略说了。

原来当日“山宗”

旧友在圣峰嶂聚会,明兵突施袭击,幸而大部人众早已散走,只应松终于被害,孙仲寿等都告脱险,后来重又聚集。

众人在淮北鲁南一带会聚豪杰,准拟大举,不料事机不密,上个月为凤阳总督马士英所破,众首要一鼓成擒,械系赴京问斩。

差幸天缘巧合,竟蒙得救。

孙仲寿听说袁承志和闯王颇有连络,说道:“公子,这里又有盗帮,又有投降的大批官兵,他们对你都很敬服,正是难遇的良机。

何不暂缓赴京,把这批人手好好整顿一下。”

袁承志喜道:“孙叔叔说得是。

不过要请孙叔叔、朱叔叔各位加盟,共图大事。

这一带英雄豪杰很多,咱们索性大干一场,找个地方会集群雄。”

孙仲寿一拍大腿,道:“好极了,何不就去泰山?”

袁承志道:“泰山相去不远,再好也没有了。”

当下收拾好铁箱中抛散开的珠宝金银,把漕运银子取出二十万两,俵分给青竹帮与山东各寨群盗。

褚红柳也得了五千两。

再取出二十万两赏给投降的官兵,一时峡谷前后,欢声雷动。

投降的军官本来心情郁郁,分得大批银两后,才精神为之一振。

青竹帮的两名帮众抬着担架,将帮主程青竹抬过来。

袁承志见他脸上已现血色,喜道:“程帮主的伤势好得很快啊,足见内功深厚。”

程青竹道:“多谢公子,在下得知公子是袁督师的骨肉,实是欢喜之极。”

说到这里,声音中竟微带呜咽。

袁承志道:“程帮主当年识得先父吗?”

程青竹摇了摇头,吩咐随从在一只布囊中取出一卷手稿,交给袁承志,说道:“公子看了这个,便知端的。”

袁承志接过,见封面上写着“漩声记”

三个大字,又有“程本直撰”

四字,右上角题着一副对联:“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

心中不解,问道:“这位程本直程先生,跟程帮主是……”

程青竹道:“那是先兄。

小人本名程本刚。”

袁承志点点头,翻开手稿,只见文中写道: “崇焕十载边臣,屡经战守,独提一旅,挺出严关……”

袁承志心中一凛,问道:“书中说的是先父之事?”

程青竹道:“正是。

令尊督师大人,是先兄生平最佩服之人。”

袁承志当下双手捧住手稿,恭恭敬敬的读下去: “……迄今山海而外,一里之草莱,崇焕手辟之也;一堡之垒,一城之堞,崇焕手筑之也。

试问自有辽事以来,谁不望敌于数百里而逃?

弃城于数十里而遯?

敢与敌人画地而守,对垒而战,翻使此敌望而逃、弃而遁者,舍崇焕其谁与归?”

袁承志阅了这一段文字,眼眶不由得湿了,翻过一页,又读了下去: “客亦闻敌人自发难以来,亦有攻而不下,战而不克者否?

曰:未也。

客亦知乎有宁远丙寅之围,而后中国知所以守?

有锦州丁卯之功,而后中国知所以战否也?

曰:然也!”

袁承志再看下去,下面写道:“今日滦之复、遵之复也,谁兵也?

辽兵也。

谁马也?

辽马也。

自崇焕未莅辽以前,辽亦有是兵、有是马否也?”

袁承志随手又翻了一页,读道: “举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

唯其痴,故举世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

唯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

于是乎举世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乎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疑,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而且举世所不能耐之饥寒,袁公直耐之以为士卒先也;而且举世所不肯破之礼貌,袁公力破之以与诸将吏推心而置腹也。”

袁承志读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涔涔而下,滴上纸页,泪眼模糊之中,看到下面一行字道:“予则谓掀翻两直隶、踏遍一十三省,求其浑身担荷、彻里承当如袁公者,正恐不可再得也。

此所以惟袁公值得程本直一死也。”

袁承志掩了手稿,流泪道:“令兄真是先父的知己,如此称誉,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程青竹叹道:“先兄与令尊本来素不相识。

他是个布衣百姓,曾三次求见,因令尊事忙,未曾见着。

先兄心终不死,便投入督师部下,出力办事,终于得蒙督师见重,收为门生。

令尊蒙冤下狱,又遭凌迟毒刑。

先兄向朝廷上书,为令尊鸣冤,只因言辞切直,昏君大为恼怒,竟把先兄也处死了。”

袁承志“啊哟”

一声,怒道:“这昏君!”

程青竹道:“先兄遗言道,为袁公而死,死也不枉,只愿日后能葬于袁公墓旁,碑上题字‘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那么他死也瞑目了。”

袁承志道:“却不知这事可办了么?”

程青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令尊身遭奇冤,昏君奸臣都说他通敌,勾结满清,一般无知百姓却也不辨忠奸是非,信了这话。

令尊给绑上法场后,愚民一拥而上,将他身子咬得粉碎,说道……说道要吃尽卖国奸贼的血肉……”

袁承志听到这里,不由得放声大哭,问孙仲寿道:“孙叔叔,这……这是真的么?”

孙仲寿垂泪点头,道:“真是如此。

当年你年纪幼小,我们不跟你说,免你伤心。”

袁承志怒道:“昏君奸臣为非作歹,那也罢了,北京城的老百姓,却也如此可恶!”

孙仲寿道:“老百姓不明真相,只道皇帝的圣旨,是再也不会错的。

清兵在北京城外烧杀掳掠,害死的人成千成万,因此百姓对勾结敌兵的汉奸痛恨入骨。”

程青竹道:“在下不忿兄长被害,设法投身皇宫,当了个贱役,想俟机行刺昏君,为先兄和袁督师报仇。

只武艺低微,行刺不成,反为侍卫所擒,幸得有人相救,逃出皇宫。

这些年来在黑道上干些没本钱买卖,有眼无珠,竟看上了公子的财物。”

袁承志道:“大家说来深有渊源,若非如此,也不得跟帮主认识。”

青青忽问:“咦,那个小姑娘呢?

她没事吧?”

程青竹道:“多谢关怀。

小徒已自行去了。”

青青道:“我正想找她说话,怎么她走了?”

众人休息了一日。

袁承志派遣青竹帮、山东群盗得力人员,分赴各地送信,约定七月二十在泰山顶上取齐;又请孙仲寿、朱安国等山宗旧部,会同水总兵带领投降的官兵,在荒僻险峻之地起造山寨扎营,大家就称之为“山宗营”



这一役马士英部下六千官兵全军覆没,二百余万两漕银没留下半星一忽,京师鲁豫一带,无不震动。

等到马士英再调大军前来追剿,盗帮早影踪全无,那里还追寻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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