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403章 鹿鼎记(153)(2/3)

韦小宝道:“我就功名富贵也要,金银财宝也要,美貌女子更加要,就只皇帝不想做,给了我做,也做不来。

啊哈,这昆明城中,倒有一位仁兄,做了天下第一大官,成为天下第一大富翁,娶了天下第一大美人,居然还想弄个皇帝来做做。”

陈圆圆脸色微变,问道:“你说的是平西王?”

韦小宝道:“我谁也没说,总而言之,既不是你陈圆圆,也不是我韦小宝。”

陈圆圆道:“这曲子之中,以后便讲我怎生见到平西王。

他向嘉定伯将我要了去,自己去山海关镇守,把我留在他北京家里,不久闯……闯……李闯就攻进了京城。”

唱道: “座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

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

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

恨杀军书抵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

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

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

唱到这里,琵琶声歇,怔怔的出神。

韦小宝只道曲已唱完,鼓掌喝采,道:“完了吗?

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刮刮叫。”

陈圆圆道:“倘若我在那时候死了,曲子作到这里,自然也就完了。”

韦小宝脸上一红,心道:“他妈的,老子就是没学问。

李闯进北京,我师公崇祯皇帝的曲子是唱完了,陈圆圆的曲子可没唱完。”

陈圆圆低声道:“李闯把我夺了去,后来平西王又把我夺回来。

我不是人,只是一件货色,谁力气大,谁就夺去了。”

唱道: “遍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

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

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鬓不整惊魂定。

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

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

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日落开妆镜。”

“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

教曲伎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

她唱完“擅侯王”

三字,又凝思出神,这次韦小宝却不敢问她唱完了没有,拿定了主意:“除非她自己说唱完了,否则不可多问,以免出丑。”

只听她幽幽的道:“我跟着平西王打进四川,他封了王。

消息传到苏州,旧日院子里的姊妹人人羡慕,说我运气好。

她们年纪大了,却还在院子里做那种勾当。”

韦小宝道:“我在丽春院时,曾听她们说什么‘洞房夜夜换新人’,新鲜热闹,也没什么不好啊。”

陈圆圆向他瞧了一眼,见他并无讥嘲之意,微喟道:“大人,你还年少,不明白这中间的苦处。”

弹起琵琶,唱道: “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

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

错怨狂风飏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

“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眼眶中泪珠涌现,停了琵琶,哽咽着说道:“吴梅村才子知道我虽名扬天下,心中却苦。

世人骂我红颜祸水,误了大明的江山,吴才子却知我小小一个女子,又有什么能为?

是好是歹,全是男子汉做的事。”

韦小宝道:“是啊,大清成千上万的兵马打进来,你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能挡得住吗?”

又想:“她这样又弹又说,倒像是苏州说书先生的唱弹词。

我跟她对答几句,帮腔几声,变成说书先生的下手了。

咱二人倘若到扬州茶馆里去开档子,管教轰动了扬州全城,连茶馆也挤破了。

我靠了她的牌头,自然也大出风头。”

正想得得意,只听她唱道: “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径尘生鸟自啼,屧廊人去苔空绿。

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唱到这个“流”

字,歌声曼长不绝,琵琶声调转高,渐渐淹没了歌声,过了一会,琵琶渐缓渐轻,似乎流水汩汩远去,终于寂然无声。

陈圆圆长叹一声,泪水簌簌而下,呜咽道:“献丑了。”

站起身来,将琵琶挂上墙壁,回到蒲团坐下,说道:“曲子最后一段,说的是当年吴王夫差身死国亡的事。

当年我很不明白,曲子说的是我的事,为什么要提到吴宫?

就算将我比作西施,上面也已提过了。

吴宫,吴宫,难道是说平西王的王宫吗?

近几年来我却懂了。

王爷操兵练马,穷奢极欲,只怕……只怕将来……唉,我劝了他几次,却惹得他很生气。

我在这三圣庵出家,带发修行,忏悔自己一生的罪孽,只盼大家平平安安,了此一生,那知道……那知道阿珂……阿珂……”

说到这里,呜咽不能成声。

韦小宝听了半天曲子,只因歌者色丽,曲调动听,心旷神怡之下,竟把造访的来意置之脑后,听她提起阿珂,心中一凛,当即站起,问道:“阿珂到底怎么了?

她有没行刺平西王?

她是你女儿,那么是王爷的郡主啊。

啊哟,糟了,糟了!”

陈圆圆惊问:“什么事糟了?”

韦小宝神思不属,随口答道:“没……没什么。”

原来他突然想到,阿珂本就瞧不起自己,她既是平西王的郡主,和自己这个婊子的儿子,更加天差地远。

陈圆圆道:“阿珂生下来两岁,半夜里忽然不见了。

王爷派人搜遍了全城,全无影踪。

我疑心……疑心……”

忽然脸上一红,转过了脸。

韦小宝问道:“疑心什么?”

陈圆圆道:“我疑心是王爷的仇人将这女孩儿偷了去,或者是要胁,要不然就是敲诈勒索。”

韦小宝道:“王府中有这么多高手卫士和家将,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阿珂师姊偷了出去,那人的本事可够大了。”

陈圆圆道:“是啊。

当时王爷大发脾气,把两名卫队首领都杀了,又撤了昆明城里提督和知府的差。

查了几天查不到影踪,王爷又要杀人,总算是我把他劝住了。

这十多年来,始终没阿珂的消息,我总道……总道她已经死了。”

韦小宝道:“怪不得阿珂说是姓陈,原来她是跟你的姓。”

陈圆圆身子一侧,颤声道:“她……她说姓陈?

她怎会知道?”

韦小宝心念一动:“老汉奸日日夜夜怕人行刺,戒备何等严密。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