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鹿鼎记(39)(2/2)
我丢自己的脸不打紧,师父的脸可丢不起。”
陈近南摇头道:“你自己丢脸,那也不成啊。”
韦小宝应道:“是,是。
那么我丢小桂子的脸好了。
小桂子是鞑子太监,咱们丢小桂子的脸,就是丢鞑子的脸,那就是反清复明。”
陈近南长叹一声,实不知如何教导才是。
韦小宝进宫回到自己屋里,将索额图交来几十张、一共四十六万六千五百两的银票反覆细看,心下大乐。
原来索额图为了讨好他,本来答应四十五万两银子,后来变卖鳌拜家产,得价较预计为多,又加了一万多两。
他看了多时,收起银票,取出陈近南的那本武功册子,照着所传秘诀,盘膝而坐,练了起来。
他点收银票,看到票子上银号、票号的朱印时神采奕奕,一翻到武功图谱,登时兴味索然,何况书中的注解一百个字中也识不上一个,练不到小半个时辰,便觉神昏眼倦,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在书房中侍候完了皇帝,回到屋里,又再练功,过不多时又竟入睡。
陈近南这一门功夫入门极为不易,非有极大毅力,难以打通第一关。
韦小宝聪明机警,却便是少了这份毅力,第一个坐式一练,便觉艰难无比,昏昏欲睡。
一觉醒转,已是半夜,心想:“师父叫我练功,可是他的功夫乏味之极。
但如偷懒不练罢,下次见到师父,他一查之下,我功夫半点也没长进,一定老大不高兴。
说不定便将我的青木堂香主给废了。”
起身再拿那册子来看,依法打坐修习,过不多时,双眼又沉重之极,忍不住要睡,心想:“他们打定了主意,要过河拆桥,我这座桥是青石板大桥也罢,是烂木头独木桥也罢,他们总是要拆的,我练不练功夫,也不相干。”
既找到了不练功夫的藉口,心下大宽,倒头呼呼大睡。
他既不须再练武功,此后的日子便过得甚是逍遥自在,十二粒药丸服完,小腹上的疼痛已无影无踪。
日间只在上书房中侍候康熙几个时辰,空下来便跟温氏兄弟等掷骰子赌钱。
他此刻是身有数十万两银子家财的大富豪,掷骰子原已不用再作弊行骗,但羊牯当前,不骗上几下,心中可有说不出的不痛快,温氏兄弟、平威、老吴等人欠他的赌债自然越积越多。
好在韦小宝不讨赌债,而海大富又已不在人世,温氏兄弟等虽债台高筑,却也不怎样耽心。
至于尚膳监的事务,自有手下太监料理,每逢初二、十六,管事太监便送四百两银子到韦小宝屋子里来。
这时索额图早已替他将几万两银子分送宫中嫔妃和有权势的太监、侍卫,韦小宝嘴头上既来得,康熙又正对他十分宠幸,这几个月中,在宫中众口交誉,人人见了他都笑颜相迎。
秋尽冬来,天气日冷一日,这天韦小宝从上书房中下来,忽然想起:“师父吩咐,倘若有事,便去天桥找卖膏药的徐老头联络。
虽然没什么事,也不妨去跟他对答一下,什么‘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倒也有趣。
喂,你这张膏药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太贵啦,太贵啦!
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
哈哈,哈哈!”
他走出宫门,在大街上转了几转,见一家茶馆中有个说书先生在说书,便踱进去泡了壶茶坐下。
说书先生说的正是《英烈传》,说到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如何周颠抱了朱元璋换船,如何陈友谅战船上一炮轰来,将朱元璋原来的座船轰得粉碎。
这些情节韦小宝早已听得烂熟,那说书的穿插也不甚佳,但他一坐下来,便听了大半个时辰,东逛西混,直到天黑,这天竟没去天桥。
第二天、第三天也始终没去。
每晚临睡,心里总说,明天该去瞧瞧那徐老头儿了,可是第二天不是去掷骰子赌钱,便是去听说书,要不然到街市之中乱花银子。
这些日子在皇宫里逍遥快乐,做太监比做天地会的什么香主、臭主要适意得多,自知这念头十分没出息,也不敢多想,偶尔念及,便自己安慰:“反正我又没事,去找徐老头儿干么?
泄漏了机密,送了我小命不打紧,反而连累了天地会的大事。”
如此又过月余,韦小宝这一日又在茶馆中听《英烈传》。
茶博士见他是宫中太监,给的赏钱又多,总是给他留下最好的座头,泡的是上好香茶。
韦小宝这些日子来给人奉承惯了,对茶博士的恭谨巴结虽不怎么希罕,听在耳里,却也着实受用。
坛上说书说的是大将军徐达挂帅出征,将鞑子兵赶回蒙古。
京师之地,茶馆里听书的旗人甚多,说书先生不敢公然提“鞑子”
二字,只说是元兵元将,但也说得口沫横飞,精神十足。
韦小宝正听得出神,忽有一人说道:“借光!”
在他的茶桌边坐下。
韦小宝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
那人轻声说道:“小人有张上好膏药,想卖与公公,公公请看。”
韦小宝一转头,见桌上放着一张膏药,一半青,一半红,他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什么膏药?”
那人道:“这是除清恶毒、令双目复明的膏药。”
压低了声音,道:“有个名目,叫作‘清毒复明膏药’。”
韦小宝看那人时,见他三十来岁年纪,英气勃勃,并不是师父所说的那个徐老头,心下起疑,问道:“这张膏药要卖多少银子?”
那人道:“三两白银,三两黄金。”
韦小宝道:“五两白银、五两黄金卖不卖?”
那人说道:“那不是太贵了吗?”
韦小宝道:“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复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
那人将膏药向韦小宝身前一推,低声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茶馆。
韦小宝将二百文钱丢在桌上,取了膏药,走了出去。
那人候在茶馆之外,向东便走,转入一条胡同,见四下无人,站定了脚,说道:“地振高冈,一派溪水千古秀。”
韦小宝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不等他问,先行问道:“阁下在红花亭畔住那一堂?”
那人道:“兄弟是青木堂。”
韦小宝道:“堂上烧几炷香?”
那人道:“三炷香!”
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你比我的职位可低了两级。”
那人叉手躬身,低声道:“哥哥是青木堂烧五炷香的韦香主?”
韦小宝道:“正是。”
心想:“你年纪比我大得多,却叫我哥哥,当真要叫得好听,怎么又不叫爷爷、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