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鹿鼎记(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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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越女剑》不包括在内,偏偏我的围棋老师陈祖德先生说他最喜爱这篇《越女剑》。
)我写第一部小说时,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再写第二部;写第二部时,也完全没有想到第三部小说会用什么题材,更加不知道会用什么书名。
所以这副对联当然说不上工整,“飞雪”
不能对“笑书”
,“连天”
不能对“神侠”
,“白”
与“碧”
都是仄声。
但如出一个上联征对,用字完全自由,总会选几个比较有意思而合规律的字。
有不少读者来信提出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所写的小说之中,你认为哪一部最好?
最喜欢哪一部?”
这个问题答不了。
我在创作这些小说时有一个愿望:“不要重复已经写过的人物、情节、感情,甚至是细节。”
限于才能,这愿望不见得能达到,然而总是朝着这方向努力,大致来说,这十五部小说是各不相同的,分别注入了我当时的感情和思想,主要是感情。
我喜爱每部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为了他们的遭遇而快乐或惆怅、悲伤,有时会非常悲伤。
至于写作技巧,后期比较有些进步。
但技巧并非最重要,所重视的是个性和感情。
这些小说在香港、台湾、中国内地、新加坡曾拍摄为电影和电视连续集,有的还拍了三、四个不同版本,此外有话剧、京剧、粤剧、音乐剧等。
跟着来的是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哪一部电影或电视剧改编演出得最成功?
剧中的男女主角哪一个最符合原着中的人物?”
电影和电视的表现形式和小说根本不同,很难拿来比较。
电视的篇幅长,较易发挥;电影则受到更大限制。
再者,阅读小说有一个作者和读者共同使人物形象化的过程,许多人读同一部小说,脑中所出现的男女主角却未必相同,因为在书中的文字之外,又加入了读者自己的经历、个性、情感和喜憎。
你会在心中把书中的男女主角和自己或自己的情人融而为一,而每个读者性格不同,他的情人肯定和你的不同。
电影和电视却把人物的形象固定了,观众没有自由想像的余地。
我不能说那一部最好,但可以说:把原作改得面目全非的最坏,最自以为是,最瞧不起原作者和广大读者。
武侠小说继承中国古典小说的长期传统。
中国最早的武侠小说,应该是唐人传奇的《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等精彩的文学作品。
其后是《水浒传》、《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等。
现代比较认真的武侠小说,更加重视正义、气节、舍己为人、锄强扶弱、民族精神、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
读者不必过份推究其中某些夸张的武功描写,有些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中国武侠小说的传统。
聂隐娘缩小身体潜入别人的肚肠,然后从他口中跃出,谁也不会相信是真事,然而聂隐娘的故事,千余年来一直为人所喜爱。
我初期所写的小说,汉人皇朝的正统观念很强。
到了后期,中华民族各族一视同仁的观念成为基调,那是我的历史观比较有了些进步之故。
这在《天龙八部》、《白马啸西风》、《鹿鼎记》中特别明显。
韦小宝的父亲可能是汉、满、蒙、回、藏任何一族之人。
即使在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主角陈家洛后来也对回教增加了认识和好感。
每一个种族、每一门宗教、某一项职业中都有好人坏人。
有坏的皇帝,也有好皇帝;有很坏的大官,也有真正爱护百姓的好官。
书中汉人、满人、契丹人、蒙古人、西藏人……都有好人坏人。
和尚、道士、喇嘛、书生、武士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个性和品格。
有些读者喜欢把人一分为二,好坏分明,同时由个体推论到整个群体,那决不是作者的本意。
历史上的事件和人物,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看。
宋辽之际、元明之际、明清之际,汉族和契丹、蒙古、满族等民族有激烈斗争;蒙古、满人利用宗教作为政治工具。
小说所想描述的,是当时人的观念和心态,不能用后世或现代人的观念去衡量。
我写小说,旨在刻画个性,抒写人性中的喜愁悲欢。
小说并不影射什么,如果有所斥责,那是人性中卑污阴暗的品质。
政治观点、社会上的流行理念时时变迁,不必在小说中对暂时性的观念作价值判断。
人性却变动极少。
在刘再复先生与他千金刘剑梅合写的《父女两地书》(共悟人间)中,剑梅小姐提到她曾和李陀先生的一次谈话,李先生说,写小说也跟弹钢琴一样,没有任何捷径可言,是一级一级往上提高的,要经过每日的苦练和积累,读书不够多就不行。
我很同意这个观点。
我每日读书至少四五小时,从不间断,在报社退休后连续在中外大学中努力进修。
这些年来,学问、知识、见解虽有长进,才气却长不了,因此,这些小说虽然改了三次,相信很多人看了还是要叹气。
正如一个钢琴家每天练琴二十小时,如果天份不够,永远做不了萧邦、李斯特、拉赫曼尼诺夫、巴德鲁斯基,连鲁宾斯坦、霍洛维兹、阿胥肯那吉、刘诗昆、傅聪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