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连城诀(13)(2/2)
丁典摇头道:“若有此事,霜华也决不瞒我。”
叹了口气,说道:“凌退思这种人,于功名利禄、金银财宝看得极重,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如他一般的重财轻义,以为他女儿倘若向我索取,我一定不允,反倒着了形迹,令我起了提防之心。
另外还有个原因,他是翰林知府,女儿却私下里结识了我这草莽布衣。
他痛恨我辱没了他门楣,非杀我不可。”
“他将我擒住后,立时便搜我全身,什么东西也找不到,在我的寓所穷搜大索,自然也找不到什么。
其实,那神照经和连城诀,我都记在心里,外面不留半点线索。
每个月十五,他总是提我出去盘问拷打,把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完了,威吓胁迫也都使遍了,我只是给他个不理不睬。
他从我嘴里问不到半句真话,但从他盘问的话中,我反而推想到了,原来梅念笙老先生跟我说的那‘连城诀’,便是找寻梁元帝大宝藏的秘诀。
他又曾派人装扮了囚犯,和我关在一起,想套问我的口风。
那人假装受了冤屈,大骂凌退思不是好人。
可是我一下子就瞧了出来,只可惜那时没练成神照功,身上没多少力量,打得他不够厉害。”
他说到这里,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你运气不好,给我冤枉打了不少顿。
若不是你上吊自尽,到今日说不定给我打也打死了。”
狄云道:“我给人陷害,若不是丁大哥……”
丁典左手摇了摇,要他别说下去,道:“这是机缘。
世事都讲究一个‘缘’字。”
他眼角斜处,月光下见到废园角落的瓦砾之中,长着一朵小小的紫花,迎风摇曳,颇有孤寂凄凉之意,便道:“你给我采了来。”
狄云过去摘下花朵,递在他的手里。
丁典拿着那朵小紫花,神驰往日,缓缓说道:“我给穿了琵琶骨,关在牢里,一切都已想得清清楚楚,凌退思是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我如将经诀早一日交给他,他便早一日杀我。
但如我苦挨不说,他瞧在财宝面上,反而不会害我,便是拷打折磨,也只让我受些皮肉之苦,还真舍不得伤了我要害。”
狄云道:“是了,那日我假意要杀你,那狱卒反而大起忙头,不敢再强凶霸道。”
丁典拿着那朵小紫花,手指微微颤抖,紫花也微微颤抖,缓缓道: “我在牢狱中给关了一个多月,又气又急,几乎要发疯了。
一天晚上,终于来了一个丫鬟,那便是凌小姐的贴身使婢菊友,我在武昌城里识得霜华,便因她一言而起。
不知霜华使了多少贿赂,才打动狱卒,引得她来见我一面。
可是,菊友一句话也没跟我说,也没什么书柬物事递给我,只是向我呆望。
狱卒手里拿着一柄尖刀,指住她的背心。
我很明白,那狱卒显是怕极了凌知府,只许她见我一面,可不许说话。”
“菊友瞧了我一会,怔怔的流下泪来。
那狱卒连打手势,命她快走。
菊友见到铁栏外的庭院中长得有一朵小雏菊,便去采了来,隔着铁栏递了给我,伸手指着远处高楼上的窗槛。
窗槛上放着一盆鲜花。
我心中一喜,知道这花是霜华放在那儿的,作为我的伴侣。
菊友不能多停,转身走了出去。
刚要走出院子的铁门,高处一箭射了下来,正中她背心,登时便将她射死了。
原来凌退思深怕我朋友前来劫狱,连墙头屋顶都伏得有人。
跟着第二箭射下,那狱卒也送了性命。
那时我当真十分害怕,生怕凌退思横了心,连自己女儿竟也加害。
我不敢再触怒他,每次他审问我,我只给他装聋作哑。”
“菊友是为我而死的,若不是她,这几年我如何熬得过?
我怎知道那窗槛上的鲜花,是霜华为我而放?
可是霜华始终不露面,始终不在那边窗子中探出头来让我瞧她一眼。
我当时一点也不明白,有时不免怪她,为什么这样忍心。”
“于是我加紧用功,苦练神照经,要早日功行圆满,能不受这铁铐的拘束。
我只盼得脱樊笼,带同霜华出困。
只是这神照功讲究妙悟自然,并非一味勤修苦练便能奏功。
我给穿了琵琶骨,挑断了脚筋,自然比旁人又加倍艰难。
直到你自尽之前的两个月,这才大功告成。
这些日子之中,全凭这一盆鲜花作为我的慰藉。”
“凌退思千方百计的想套出我胸中秘密。
将你和我关在一起,那也是他的计策。
他知道派亲信来骗我,是不管用的了,于是索性让一个真正受了大冤屈的少年人来陪我。
时候一久,我自能辨别真伪。
只要我和你成了患难之交,向你吐露了真情,那么在我身上逼不出的,多半能在你口中套骗出来。
你年幼无知,忠厚老实,别人假装好人,你容易上当。
可是我始终不相信你。
我亲身的遭受,菊友的惨死,叫我对谁也信不过了。”
“事隔多年,凌退思这荆州府知府的任期早已届满,该当他调,或是升官,想来他使了银子,居然一任一任的做下去。
他不想升官,只想得这个大宝藏。”
“你以为我没出过狱去吗?
我练成神照功后,当天便出去了,只是出去之前点了你的昏睡穴,你自然不知道。
那一晚我越过高墙之时,还道不免一场恶斗,不料事隔多年,凌退思已无防我之心,外边的守卫早已撤去。
他万万料想不到神照功如此奇妙,穿了琵琶骨、挑断了脚筋的人,居然还能练成上乘武功。”
“我到了高楼的窗下,心中跳得十分厉害,似乎又回到了初次在窗下见到她的心情。
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在窗上敲了三下,叫了声:‘霜华!
’”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蒙蒙眬眬的道:‘大哥!
典哥!
是你么?
我是在做梦么?
’我隔了这许多苦日子,终于又再听到她的声音,欢喜得真要发狂,颤声道:‘霜妹,是我!
我逃出来啦。
’我等她来开窗。
以前我们每次相会,总是等她推开窗子招了手,我才进去,我从来不自行进她的房。”
“不料她并不开窗,将脸贴在窗纸上,低声道:‘谢天谢地,典哥,你仍好好活着,爹没骗我。
’我的声音很苦涩,说道:‘嗯,你爹没骗你。
我还活着。
你开窗罢,我要瞧你。
’她急道:‘不,不!
不行!
’我的心沉了下去,问道:‘为什么不行?
’她道:‘我答应了爹,他不伤你性命,我就永远不再跟你相见。
他要我起了誓,要我起一个毒誓,倘若我再见你,我妈妈在阴世天天受恶鬼欺侮。
’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她十三岁那年丧母,对亡母是最敬爱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