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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飞狐外传(69)(2/2)

他一着枕便呼呼大睡,这一次竟连梦也没做。

他根本不去猜测这场豪赌结果会如何。

牌还没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牌。

瞎猜有什么用?

他睡了几个时辰,蒙眬中听得店堂有人大声说话,立时醒觉坐起。

只听那人道:“不错,我正要见‘玄’字号那位总爷。

喝醉了么?

有公事找他。

你去给我瞧瞧。”

胡斐一听不是汪铁鹗说话的声音,心下凉了半截,暗道:“嘿嘿,这一场大赌终究输了。”

提起单刀,轻轻推窗向外张望,四下里黑沉沉的并无动静,当下翻身上屋,伏在瓦面,凝神倾听。

汪铁鹗一去,胡斐知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若以侠义为重,这时便会单身来引自己偷入福府;如惜身求禄,必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来围捕。

他既不来,此事自是糟了。

但客店四周,竟没人埋伏,倒也颇出胡斐意料之外。

前来围捕的武士不来则已,来则必定人数众多,一二个高手尚可隐身潜伏,不令自己发现踪迹,人数一多,便透气之声也听见了。

他见敌人非众,稍觉宽心。

窗外烛光晃动,店小二拿着一只烛台,在门外说道:“这里有位总爷要见您老人家。”

胡斐翻身从窗中进房,落地无声,说道:“请进来吧!”

店小二推开房门,将烛台放在桌上,陪笑道:“那一位总爷酒醒了吧?

要是还没妥贴,要不给做一碗醒酒汤喝?”

胡斐随口道:“不用!”

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后那名卫士脸上。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灰扑扑一张脸蛋,丝毫不动声色,胡斐心道:“好厉害的脚色!

孤身进我房来,居然不露半点戒惧之意。

难道你当真有过人的本领,全没将我胡斐放在心上吗?”

那卫士道:“这位是张大哥吗?

咱们没见过面,小弟姓任,任通武,在左营当差。”

胡斐道:“原来是任大哥,幸会幸会。

大伙儿人多,平日少跟任大哥亲近。”

任通武道:“是啊。

上头转下来一件公事,叫小弟送给张大哥。”

说着从身边抽出一件公文来。

胡斐接过一看,见公文左角上赫然印着“兵部正堂”

四个红字,封皮上写道:“急件。

即交安远客店,巡捕右营张九收拆,速速不误。”

胡斐上次在福府上了个大当,双手为钢盒所伤,这一回学了乖,不即开拆公文,先小心捏了捏封套,见其中并无古怪,又想到苗人凤为拆信而毒药伤目,当下将公文垂到小腹之前,这才拆开封套,抽出一张白纸,就烛光一看,不由得大为诧异。

纸上并无一字,画着一幅笔致粗陋的图画。

图中一个吊死鬼打着手势,正在竭力劝一人悬梁上吊。

当时民间普遍相信,有人悬梁自尽,死后变鬼,必须千方百计引诱另一人变鬼,他自己方得转世投胎,后来的死者便是所谓“替死鬼”

了。

说法虽荒诞不经,当时却人人皆知。

胡斐凝神一想,稍明究里,问道:“任大哥今晚在大帅府中轮值?”

任通武道:“正是!

小弟这便要去。”

说着转身欲行。

胡斐道:“且慢!

请问这公事是谁差任大哥送来?”

任通武道:“是我们林参将差小弟送来。”

胡斐这时已心中雪亮:原来汪铁鹗自己拿不定主意,终究还是去和大师兄周铁鹪商量。

周铁鹪念着胡斐昨晚续腿还牌之德,想出了这计较,他不让汪铁鹗犯险,却辗转的差了个替死鬼来。

由这人领胡斐进福府,不论成败,均与他师兄弟无涉,因此信上非但不署姓名,连字迹也不留一个,以防万一事机不密,牵连于他。

这一件公文上写“急件”

,夹在交给左营林参将的一叠文件之中,转了几个手,谁也不知这公文自何而来。

林参将一见是“兵部正堂”

的紧急公事,不敢耽搁,立即差人送来。

周铁鹪早知左营的卫士今晚全体在福府中当值守卫,那林参将不管派谁送信,胡斐均可随他进府。

这中间的原委曲折胡斐虽不能尽知,却也猜了个八不离九,暗笑周铁鹪老奸巨猾,在京师混了数十年的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但对他相助的一番好意,却也暗暗感激,说道:“上头有令,命兄弟随任大哥进府守卫。”

跟着又道:“他妈的,今儿本轮到我休假,半夜三更的,又把人叫了去。”

任通武笑道:“大帅府中闹刺客,大伙儿谁都得辛苦些。

好在一份优赏总短不了。”

胡斐笑道:“回头领到了钱,小弟作东,咱哥儿俩到聚英楼去好好乐他一场。

任大哥,你是好酒、好赌、还是好色?”

任通武哈哈大笑,说道:“这酒色财气四门,做兄弟的全都打从心眼儿里欢喜出来。”

胡斐在他肩上一拍,显得极为亲热,笑道:“咱俩意气相投,当真相见恨晚。

小二,小二,快取酒来!”

任通武踌躇道:“今晚要当差,倘若参将知道咱们喝酒,只怕要怪罪。”

胡斐低声道:“喝三杯,参将知道个屁!”

说话间,店小二已取过酒来,夜里没什么下酒之物,只切了一盆卤牛肉。

胡斐和任通武连干了三杯,掷了一两银子在桌上,说道:“余下的是赏钱!”

店小二大喜,连忙道谢。

任通武一把将银子抢过,笑道:“张大哥这手面也未免阔得过份,咱们在福大帅府中当差的,喝几杯酒还用给钱?

走吧!

时候差不多啦。”

左手拉着胡斐,向外抢出,右手将银子塞入怀里。

店小二瞧在眼里,敢怒而不敢言。

福大帅府里的卫士在北京城里横行惯了,看白戏、吃白食,浑是闲事,便顺手牵羊拿些店铺里的物事,小百姓又怎敢作声?

等任通武走远,店小二才拍手拍腿的大骂他十八代祖宗。

胡斐一笑,心想此人贪图小利,倒容易对付,与他携手出店。

将出店门时,忽听得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声音虽极细微,但胡斐听在耳里,便知有异,低声道:“任大哥,我忘了一件物事,请你稍待。”

一转身,便回进自己房中,黑暗中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形越窗而出,身法快捷,依稀便是周铁鹪。

胡斐大奇:“他又到我房中来干么?”

微一沉吟,揭开床帐,探手到张九鼻孔边一试,果然呼吸已止,竟已为周铁鹪使重手点死了。

胡斐心中一寒:“此人当真心思周密,下手毒辣。

本来若不除去张九,定会泄漏他师兄弟俩的机关,只是没料到我前脚才出门,他后脚便进来下手,连片刻喘息的余裕也没有。”

既是如此,他反而放心,知道周铁鹪对己确是一片真心,不致于诱引自己进了福府,再令人围上动手。

于是将张九身子一翻,让他脸孔朝里,拉过被子窝好了,转身出房,说道:“任大哥,劳你等候,咱们走吧。”

任通武道:“自己弟兄,客气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大摇大摆的走向福康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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