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碧血剑(17)(2/3)
袁承志问道:“那一位?”
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手托朱漆木盘,说道:“袁少爷,请用点心。”
把盘子放在桌上,盘中是一碗白色胶质物事。
袁承志虽是督师之子,但自幼穷乡陋居,从来没见过燕窝,不识得是什么东西。
那丫鬟笑道:“我叫小菊,是少爷……少爷,嘻嘻,吩咐我来服侍袁少爷的。
袁少爷有什么事,差我做好啦。”
袁承志道:“没……没什么事了。”
小菊慢慢退出,忽然回头咭咭一笑,说道:“这燕窝是我家少爷特地炖给袁少爷吃的。”
袁承志愕然不知所对。
小菊一笑出门,轻轻把门带上了。
袁承志将燕窝三口喝完,只觉甜甜滑滑,香香腻腻,也说不上好吃不好吃,解衣上床,抖开被头,浓香更冽,中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生平从未睡过,迷迷糊糊间便睡着了。
第五回 山幽花寂寂 水秀草青青 睡到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噗哧一笑,袁承志在这等地方原不敢沉睡,立即惊醒,只听有人在窗格子上轻弹两下,笑道:“月白风清,这么好的夜晚。
袁兄雅人,不怕辜负了大好时光吗?”
袁承志听得是温青的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光。
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
,似在向房内窥探。
袁承志道:“好,我穿衣就来。”
心想这人行事在在令人捉摸不透,倒要看他深更半夜之中,又有什么希奇古怪的花样。
穿好衣服,暗把匕首藏在怀里,推开窗户,花香扑面,窗外是座花园。
温青脚下使劲,人已翻起,落下地来,悄声道:“跟我来。”
提起放在地下的一只竹篮。
袁承志不知他捣什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
两人缓步向后山上行去。
那山只是个小丘,身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
良夜寂寂,两人足踏软草,连脚步也悄无声息。
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清风悄生,四周全是花香。
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满坡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玫瑰。
袁承志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好地方。”
温青道:“这些花是我亲手种的,除了妈妈和小菊之外,谁也不许来。”
他提了篮子,缓缓而行。
袁承志在后跟随,只觉心旷神怡,原来提防戒备之意,一时在花香月光中暗自消减。
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小小亭子,温青要承志坐在石凳上,打开篮子,取出一把小酒壶,两只酒杯,斟满了酒,说道:“这里不能吃荤。”
承志挟起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
温青从篮里抽出一枝洞箫,说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承志点点头,温青轻轻吹了起来。
承志不懂音律,但觉箫声缠绵,如怨如慕,一颗心似乎也随着婉转箫声飞扬,飘飘荡荡地,如在仙境,非复人间。
温青吹完一曲,笑道:“你爱什么曲子?
我吹给你听。”
承志叹道:“我什么曲子都不知。
你懂得真多,怎地这等聪明?”
温青下颚一扬,笑道:“是么?”
他拿起洞箫,又奏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承志一生长于兵戈拳剑之间,从未领略过这般风雅韵事,不禁有如习练木桑所授的轻功时飘身在半空之中。
温青搁下洞箫,低声道:“你觉得好听么?”
承志道:“世界上竟有这般好听的箫声,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过。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温青脸上突然一红,低声道:“不跟你说。”
过了一会,才道:“这曲子叫《眼儿媚》。”
眼波流动,微微浅笑。
这时两人坐得甚近,袁承志鼻中所闻,除了玫瑰清香,更有淡淡的脂粉之气,心想这人实在太没丈夫气概,他相貌本就已太过俊俏,再这般涂脂抹粉,成什么样子?
幸亏自己不是口齿轻薄之人,否则岂不耻笑于他?
又想:江南习气奢华,莫非他富家纨袴子弟,尽皆如此,倒是我山野村夫,少见多怪了。
正自思忖,听得温青问道:“你爱不爱听我吹箫?”
袁承志点点头。
温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渐渐的韵转凄苦。
袁承志听得出神,突然箫声骤歇,温青双手内拗,啪的一声,把一枝竹箫折成两截。
袁承志一惊,问道:“怎么?
你……你不是吹得好好的么?”
温青低下了头,悄声道:“我从来不吹给谁听。
他们就知道动刀动剑,也不爱听这个。”
袁承志急道:“我没骗你,我真的爱听呀,真的。”
温青道:“你明天要去啦,去了之后,你永远不会再来,我还吹什么箫?”
顿了一下,又道:“我脾气不好,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就管不了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我,心里很瞧不起我。”
袁承志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
温青又道:“因此上你永远不会再来了。
我……我再也见你不着了。”
听他言中之意,念及今后不复相见,竟是说不出的惆怅难过,袁承志不禁感动,说道:“你一定瞧得出,我什么也不懂。
我初入江湖,没学会说谎。
你说我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讨厌,老实说,那本来不错,我起初见你动不动杀人,很不以为然。
不过现下有些不同了。”
温青低声道:“是么?”
袁承志道:“我见你本性还是挺良善的,多半受了人欺压,心中委屈,出不了气,这才脾气有点怪。
那是什么事?
能说给我听么?
或许我能帮你。”
温青沉吟道:“我跟你说。
就怕你会更加瞧我不起。”
袁承志道:“一定不会。”
温青咬一咬牙道:“好吧,我说。
我妈妈做姑娘的时候,受了人欺侮,生下我来。
我五位爷爷打不过这人,后来约了许许多多好手,才把那人打跑,因此我是没爸爸的人,我是个私生……”
说到这里,语音呜咽,流下泪来。
袁承志道:“这可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你妈妈,是那坏人不好。”
温青道:“他……他……是我的爸爸啊。
人家……人家背地里都骂我,骂我妈。”
袁承志道:“有谁这么卑鄙无聊,我帮你打他。
现下我明白了原因,便不讨厌你了。
你如真当我是朋友,我一定再来看你。”
温青大喜,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