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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2章 倚天屠龙记(19)(1/2)

此时湖上无风,芦苇自摆,当藏得有人。

张翠山轻轻走近,正要出声喝问,芦苇中猛地跃出一人,举刀向他当头疾砍,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张翠山斜身出脚,踢中他右腕,那人钢刀脱手,白光一闪,那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湖中,看那人时,僧袍光头,又是个少林僧。

张翠山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见芦苇丛中躺着三人,不知是死是伤。

那少林僧武功平平,他也不加顾忌,走上几步俯身看时,只见躺着的三人却是龙门镖局的都大锦和祝史二镖头。

张翠山一惊,叫道:“都总镖头,你……你怎地……”

都大锦倏地跃起,双手牢牢揪住了张翠山胸口衣服,咬牙切齿的道:“恶贼,我不过留下三百两黄金,你……你便下这毒手!”

张翠山道:“你干什么?”

待要施擒拿法挣脱,见他眼角边、嘴角上都是鲜血,虽在黑夜,和他相距不过半尺,看得十分清楚,惊问:“你受了内伤么?”

都大锦向那少林僧叫道:“师弟,你认清楚了,这人叫作银钩铁划张翠山,便是……便是害人的凶手。

你快走,快走,别要给他追上……”

突然双手一紧,将额头往张翠山额上猛撞过去,要跟他撞个头骨齐碎,同归于尽。

张翠山急忙双手翻转,在他臂上一推,嗤的一声响,都大锦摔了出去,自己胸口衣襟却也给扯下了一大片。

张翠山虽然大胆,但今晚迭见异事,都大锦的神情又令人大为生怖,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

俯首看时,见都大锦双眼翻白,已然气绝,自是早受极重的内伤,自己在他臂上这么轻轻一推,决不能就此杀了他。

那少林僧失声惊呼:“你……你又杀了都师兄……”

转身没命价奔逃,又慌又急,只奔出数步,便摔了一交。

张翠山摇了摇头,见祝史两镖头双足浸在湖水之中,已死去多时,瞧着三具尸体,不禁怃然。

他和都大锦并无交情,而龙门镖局护送俞岱岩出了差池,更一直恼恨在心,但见他忽而不明不白的死去,不免顿有伤逝之感,在湖畔悄立片刻,心想:“我叫都大锦将二千两黄金都救济灾民,想是他舍不得,暗中留下了三百两。

别说我并不知情,便是知道,也只一笑了之,岂有因此而伤人性命之理?”

一提都大锦的背囊,果然沉甸甸地,撕开包袱,囊中跌出了几只金元宝,滚在都大锦脸旁。

在这霎时之间,忽感人生无常,这总镖头一生劳累,千里奔波,在刀尖子上拚命,只不过为了一些黄金,眼前黄金好端端的便在他身旁,可是他却再也没法享用了。

再想自己此刻力战少林三僧,大获全胜,固英雄一时,但百年之后,跟都大锦也无分别,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长气。

忽听得琴韵泠泠,出自湖中,张翠山抬起头来,只见先前在镖局外湖中所见的那个少年文士正在舟中抚琴。

张翠山见脚下是三具尸体,游船倘若摇近,给那人瞧见了声张起来,惊动蒙古巡兵,不免多惹麻烦。

正要行开,忽听那文士在琴弦上轻拨三下,抬头说道:“兄台既有雅兴子夜游湖,何不便上舟来?”

说着将手一挥。

后梢伏着的一个舟子坐起身来,荡起双桨,将小舟划近岸边。

张翠山心道:“此人一直便在湖中,或曾见到什么,倒可向他打听打听。”

走到水边,待小舟划近,轻轻跃上船头。

舟中书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左手向着上首的座位一伸,请客人坐下。

碧纱灯笼照映下,见这书生手白胜雪,再看他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远观之似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这时相向而对,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

张翠山虽倜傥潇洒,但师门规矩,男女之防守得极紧。

武当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人人律己严谨,他见对方是个女子,一愕之下,登时脸红,站起身来,倒跃回岸,拱手道:“在下不知姑娘女扮男装,多有冒昧。”

那少女不答。

忽听得桨声响起,小舟缓缓荡向湖心,听那少女抚琴歌道:“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

彼君子兮,宁当来游?”

舟去渐远,歌声渐低,但见波影浮动,一灯如豆,隐入了湖光水色。

在一番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剧斗后,忽然遇上这等缥缈旖旎的风光,张翠山悄立湖畔,不由得思如潮涌,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客店。

次日临安城中,龙门镖局数十口人命的大血案已传得沸沸扬扬。

张翠山外貌蕴藉儒雅,自然谁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午前午后,他在市上和寺观到处闲逛,寻访二师兄俞莲舟和七师弟莫声谷的踪迹,但走了一天,竟找不到武当七侠相互连络的半个记号。

到得申牌时分,心中不时响起那少女的歌声:“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

彼君子兮,宁当来游?”

那少女的形貌,更在心头拭抹不去,寻思:“我但当持之以礼,跟她一见又有何妨?

倘若二师哥和七师弟在此,和他二人同去自是更好,但此刻除她之外,更没第二处可去打听昨晚命案的真相。”

用过晚饭,便向钱塘江边的六和塔走去。

第五回 皓臂似玉梅花妆 钱塘江到了六和塔下转个大弯,再向东流。

该处和府城相距不近,张翠山脚下虽快,到得六和塔下,天色也已将黑,见塔东三株大柳树下果然系着一艘扁舟。

钱塘江中的江船张有风帆,较西湖里的游船大得多了,但船头挂着的两盏碧纱灯笼,却和昨晚所见的一般模样。

张翠山心中怦怦而跳,定了定神,走到大柳树下,只见碧纱灯下,那少女独坐船头,身穿淡绿衫子,却已改了女装。

张翠山本来一意要问她昨晚之事,这时见她换了女子装束,却踌躇起来,忽听那少女仰天吟道:“抱膝船头,思见嘉宾,微风动波,惘焉若酲。”

张翠山朗声道:“在下张翠山,有事请教,不敢冒昧。”

那少女道:“请上船罢。”

张翠山轻轻跃上船头。

那少女道:“昨晚乌云蔽天,未见月色,今宵云散天青,可好得多了。”

声音娇媚清脆,但说话时眼望天空,竟没向他瞧上一眼。

张翠山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

那少女突然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并不答话。

张翠山见她明媚清丽,难描难言,为此容光所逼,登觉自惭,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跃上江岸,发足往来路奔回。

奔出十余丈,斗然停步,心道:“张翠山啊张翠山,你昂藏七尺,男儿汉大丈夫,纵横江湖,无所畏惧,今日却怕起一个年轻姑娘来?”

侧头回望,见那少女所乘的江船沿着钱塘江缓缓顺流而下,两盏碧纱灯照映江面,水中也是两团灯火缓缓下移,张翠山一时心意难定,转过身来,在岸边也向着下游信步而行。

人在岸上,舟在江中,一人一舟相伴东行。

那少女仍抱膝坐在船头,望着天边新升的眉月。

张翠山走了一会,不自禁的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

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月亮遮住,一阵风过去,撒下细细的雨点。

江边一望平野,无可躲雨之处,张翠山心中惘然,也没想到要躲雨,雨虽不大,但时候一久,身上便已湿透。

只见那少女仍坐在船头,自也已淋得全身皆湿。

张翠山猛地省起,叫道:“姑娘,你进船舱避雨啊!”

那少女“啊”

的一声,站起身来,不禁一怔,说道:“难道你不怕雨了?”

说着便进了船舱,过不多时,从舱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雨伞,手一扬,将伞向岸上掷来。

张翠山伸手接住,见是一柄油纸小伞,张了开来,见伞上画着远山近水,数株垂柳,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题着七个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杭州伞上多有书画,自来如此,也不以为奇,伞上的绘画书法多出自匠人手笔,便和江西的瓷器一般,总不免带着几分匠气,岂知这把小伞上的书画竟颇为精致,那七个字微嫌劲力不足,当出自闺秀之手,但颇见清丽脱俗。

张翠山抬起了头看伞上书画,足下并不停步,却不知前面有条小沟,左足一脚踏下,竟踏了个空。

他变招奇速,右足踢出,身子腾起,轻轻巧巧的过了小沟,犹似凌虚飞行一般。

只听得舟中少女喝了声采:“好!”

张翠山转过头来,见她头上戴了顶斗笠,站在船头,风雨中衣袂飘飘,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那少女道:“伞上书画,还能入张相公法眼么?”

张翠山于绘画向来不加措意,留心的只是书法,说道:“这笔卫夫人名姬帖的书法,笔断意连,笔短意长,极尽簪花写韵之妙。”

那少女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说道:“这七字之中,那个‘不’字写得最不好。”

张翠山细细凝视,说道:“这‘不’字写得很自然啊,只不过稍见少了点含蓄,不像其余六字,余韵不尽,观之令人忘倦。”

那少女道:“是了,我总觉这字写得不惬意,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经相公一说,这才恍然。”

她所乘江船顺水下驶,张翠山仍在岸上伴舟而行。

两人谈到书法,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已行出约有半里。

这时天色更黑了,对方面目已瞧不清楚。

那少女忽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张相公指点,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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