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6章 雪山飞狐(43)(1/2)
苏普又道:“她的歌唱得最好听的了,有人说她比天铃鸟唱得还好。
但这几年来,我一直没听到她唱歌。
她还住在你这里么?”
计老人很尴尬,道:“不,不,她不……她不在了……”
李文秀插口道:“你说的那个汉人姑娘,我倒也识得。
她早死了好几年啦!”
苏普吃了一惊,道:“啊,她死了,怎么会死的?”
计老人向李文秀瞧了一眼,说道:“是生病……生病……”
苏普眼眶微湿,说道:“我小时候常和她一同去牧羊,她唱了很多歌给我听,还说了很多故事。
好几年不见,想不到她……她竟死了。”
计老人叹道:“唉,可怜的孩子。”
苏普望着火焰,出了一会神,又道:“她说她爹妈都给恶人害死了,孤苦伶仃的到这地方来……”
阿曼道:“这姑娘很美丽吧?”
苏普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的歌唱得好听,故事说得好听……”
那腰中插着小剑的汉子突然道:“你说是一个汉人小姑娘?
她父母遭害,独个儿到这里来?”
苏普道:“不错,你也认得她么?”
那汉子不答,又问:“她骑一匹白马,是不是?”
苏普道:“是啊,那你也见过她了。”
那汉子突然站起身来,对计老人厉声道:“她死在你这儿的?”
计老人又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那汉子道:“她留下来的东西呢?
你都好好收着么?”
计老人向他横了一眼,奇道:“这干你什么事?”
那汉子道:“我有一件要紧物事,给那小姑娘偷了去。
我到处找她不到,不料她竟已死了……”
苏普霍地站起,大声道:“你别胡说八道,阿秀怎会偷你的东西?”
那汉子道:“你知道什么?”
苏普道:“阿秀从小跟我一起,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决不会拿人家的东西。”
那汉子嘴一斜,做个轻蔑的脸色,说道:“可是她偏巧便偷了我的东西。”
苏普伸手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你不是哈萨克人,说不定便是那伙汉人强盗。”
那汉子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向外张望。
门一开,一阵疾风卷着无数雪片直卷进来。
但见原野上漫天风雪,人马已无法行走。
那汉子心想:“外面不会再有人来了。
这屋子里一个女子,一个老人,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都是手一点便倒。
只有这粗豪少年,要费几下手脚打发。”
当下也不放在心上,说道:“是汉人怎样?
我姓陈,名达海,江湖上外号叫做青蟒剑,你听过没有?”
苏普根本不懂这些汉人的规矩,摇了摇头,道:“我没听见过。
你是汉人强盗么?”
陈达海道:“我是镖师,是靠打强盗吃饭的。
怎么会是强盗了?”
苏普听说他不是强盗,脸上神色登时便缓和了,说道:“不是汉人强盗,那便好啦!
我早说汉人中也有很多好人,可是我爹爹偏偏不信。
你以后别再说阿秀拿你东西。”
陈达海冷笑道:“这个小姑娘人都死啦,你还记着她干么?”
苏普道:“她活着的时候是我好朋友,死了之后仍旧是我好朋友。
我不许人家说她坏话。”
陈达海没心思跟他争辩,转头又问计老人道:“那小姑娘的东西呢?”
李文秀听到苏普为自己辩护,心中十分激动:“他没忘了我,没忘了我!
他还是对我很好。”
但听陈达海一再查问自己留下的东西,不禁奇怪:“我没拿过他什么物事啊,他要找寻些什么?”
只听计老人也问道:“客官失落了什么东西?
那个小姑娘自来诚实,老汉很信得过的,她决计不会拿别人的物事。”
陈达海微一沉吟,道:“那是一张图画。
在常人是得之无用,但因为那是……那是先父手绘的,我定要找回那幅图画。
这小姑娘既曾住在这里,你可曾见过这幅图么?”
计老人道:“是怎么样的图画,画的是山水还是人物?”
陈达海道:“是……是山水吧?”
苏普冷笑道:“是什么样的图画也不知道,还诬赖人家偷了你的。”
陈达海大怒,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喝道:“小贼,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爷杀个把人还不放在心上。”
苏普也从腰间拔出短刀,冷冷的道:“要杀一个哈萨克人,只怕没这么容易。”
阿曼道:“苏普,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普听了阿曼的话,把拔出的刀子缓缓还入鞘内。
陈达海一心一意要得到那张高昌迷宫的地图,他们在沙漠上耽了十二年,踏遍了数千里的沙漠草原,便是为了找寻李文秀,眼下好容易听到了一点音讯,他虽生性悍恶,却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向苏普狠狠的瞪了一眼,转头向计老人说:“那幅画嘛,也可说是一幅地图,绘的是大漠中一些山川地形之类。”
计老人身子微微一颤,说道:“你怎……怎知这地图是在那姑娘的手中?”
陈达海道:“此事千真万确。
你若将这幅图寻出来给我,自当重重酬谢。”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只银元宝来放在桌上,火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计老人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
陈达海道:“我要瞧瞧那小姑娘的遗物。”
计老人道:“这个……这个……”
陈达海左手一起,拔出银柄小剑,登的一声,插在木桌之上,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
我自己进去瞧瞧。”
说着点燃了一根羊脂蜡烛,推门进房。
他先进去的是计老人的卧房,一看陈设不似,随手在箱笼里翻了一下,便到李文秀的卧室中去。
他看到床上摆着几件少女服饰,说道:“哈,她长大了才死啊。”
这一次他可搜检得十分仔细,连李文秀幼时的衣物也都翻了出来。
李文秀因这些孩子衣服都是母亲的手泽,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不能再穿,但还是一件件好好的保存着。
陈达海一见到这几件小孩的花布衣服,依稀记得十二年前在大漠中追赶她的情景,欢声叫道:“是了,是了,便是她!”
可是他将那卧室几乎翻了一个转身,每一件衣服的里子都割开来细看,却那里找得到地图的影子?
苏普见他这般蹧蹋李文秀的遗物,几次按刀欲起,每次均给阿曼阻住。
计老人偶尔斜眼瞧李文秀一眼,只见她眼望火堆,对陈达海的暴行似乎视而不见。
计老人心中难过:“在这暴客的刀子之前,她有什么法子?”
李文秀看看苏普的神情,心中又凄凉,又甜蜜:“他一直记着我,他为了保护我的遗物,竟要跟人动刀子拚命。”
但心中又很奇怪:“这恶强盗说我偷了他的地图,到底是什么地图?”
当日她母亲逝世之前,将一块羊毛手帕塞在她怀内,其时危机紧迫,母亲只叫她好好照料自己,别的什么也来不及说,母女俩就此分手,从此再不相见。
晋威镖局那一干强人十二年来足迹遍及天山南北,找寻她的下落,李文秀自己却半点也不知情。
陈达海翻寻良久,全无头绪,心中沮丧之极,回到厅堂后厉声问道:“她的坟葬在那里?”
计老人一呆,道:“葬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