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飞狐外传(41)(1/2)
钟兆文又道:“何况这毒手药王仇家遍天下,许多跟他毫没干系的毒杀也都算在他帐上,焉知你不是他仇家的子弟?
此人生性多疑,出手狠毒,否则‘药王’之上,何以又加上‘毒手’两字?
这个惊心动魄的外号,难道是轻易得来的么?”
胡斐点头道:“钟大爷说的是。”
钟兆文道:“你若看得起我,不嫌我本领低微,那便兄弟相称,别爷不爷的,叫得这么客气。”
胡斐道:“你是前辈英雄,晚辈……”
钟兆文拦住他话头,大声道:“呸,呸!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三兄弟跟你交手之后,说起来都佩服你得紧。
如你不肯当我是朋友,那便算了。”
说着便有悻悻之色。
胡斐性子爽快,便笑着叫了声:“钟大哥。”
钟兆文很高兴,翻身上了马背,说道:“只要这两头牲口不出岔子,咱们不用天黑便能赶到白马寺。
你可得记着我话,别说不能吃喝,便摸一摸筷子,也得提防筷子上下了剧毒,传到你手上。
小兄弟,你这么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倘若全身发黑,成了一具僵尸,我瞧挺有点儿可惜呢!”
胡斐知他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瞧苗人凤只撕破一封信,双眼便瞎,现下走入毒手药王的老巢,他那一处不能下毒?
心想钟兆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多经风浪,决非初出茅庐的无知之辈,他说得如此厉害,显见此行万分凶险,确是实情。
他明知险恶,还义不容辞的陪自己上白马寺去,比之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乱闯,更加难得了。
两人让坐骑走一程,跑一程,申牌时分到了临资口,再行一程,便到了白马寺镇上。
镇上街道狭窄,两人深怕碰撞行人,多惹事端,牵了马匹步行。
钟兆文脸色郑重,目不斜视,胡斐却放眼瞧着两旁的店铺。
将到市梢时,胡斐见拐弯角上挑出了药材铺的膏药幌子,招牌写着“济世堂老店”
,心念一动,解下腰间单刀,连着刀鞘捧在手中,说道:“钟大……哥,你的判官笔也给我。”
钟兆文一怔,心想到了白马寺上,该当处处小心才是,怎地反而动起兵刃来啦?
但想镇上必有药王的耳目,不便出口询问,从腰间抽出判官笔,交了给他,低声道:“小心了,别惹事!”
胡斐点了点头,走到药材铺柜台前,说道:“劳驾!
我们二人到药王庄去拜访庄主,因敬重前辈,不便携带兵器,想在宝号寄放一下,回头来取,另奉酬金。”
坐在柜台后的一个老者听了,脸露诧异之色,问道:“你们去药王庄?”
胡斐不等他再说什么,将兵器在柜台上一放,抱拳一拱,牵了马匹便大踏步出镇。
两人到了镇外无人之处,钟兆文大拇指一翘,说道:“小兄弟,这一手真成。
钟老大服了你啦,真亏你想得出。”
胡斐笑道:“硬了头皮充好汉,这叫做无可奈何。”
原来他想这镇上的药材铺跟药王必有干连,将随身兵器放在店铺之中,店中定会有人赶去报讯,那便表明自己此来绝无敌意。
虽然空手去见这么个厉害角色,那是凶险之上又加凶险,但权衡轻重,这个险还是大可一冒。
两人顺大路向北走去,正想找人询问去药王庄的路径,忽见西首一座小山之上,有个人手持药锄锄地,似在采药。
胡斐见这人形貌俊雅,高高瘦瘦,是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书生,心念一动:“难道他便是毒手药王?”
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朗声说道:“请问先生,上药王庄怎生走法?
晚辈二人想拜见庄主,有事相求。”
那人对胡钟二人一眼也不瞧,自行聚精会神的锄土掘草。
胡斐连问几声,那人始终毫不理睬,竟似聋了一般。
胡斐不敢再问,钟兆文向他使个眼色,两人又向北行。
闷声不响的走出一里有余,胡斐悄声道:“钟大哥,只怕这人便是药王,你瞧怎么办?”
钟兆文道:“我也有几分疑心,可万万点破不得。
他自己若不承认,而咱们认出他来,正是犯了他大忌。
眼前只有先找到药王庄,咱们认地不认人,那便无碍。”
说话之时,曲曲折折又转了几个弯,只见离大路数十丈处有个大花圃,一个身穿青布衫子的村女弯着腰在整理花草。
胡斐见花圃后有三间茅舍,放眼远望,四下别无人烟,于是上前几步,向那村女作了一揖,问道:“请问姑娘,上药王庄走那一条路?”
那村女抬起头来,向着胡斐一瞧,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这么一抬头,登时精光四射。
胡斐心中一怔:“这乡下姑娘的眼睛,怎么亮得如此异乎寻常?”
见她除一双眼睛外,容貌却也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黄稀干枯,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
一身荆钗布裙,衣衫甚是干净齐整,浆洗得不染丝毫尘土泥污。
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但见她拔草理花时手脚利落。
胡斐又问一句:“请问上药王庄,不知是向东北还是向西北?”
那村女低下了头,冷冷的道:“不知道。”
语音甚为清亮。
钟兆文见她如此无礼,脸一沉,便要发作,但随即想起此处距药王庄不远,什么人都得罪不得,哼了一声,道:“兄弟,咱们走吧,那药王庄是白马寺大大有名之处,总不能找不到。”
胡斐心想天色已经不早,如走错了路,黑夜之中在这险地到处瞎闯,大是不妙,眼见左近并无人家可以问路,又问那村女道:“姑娘,你父母在家么?
他们定会知道去药王庄的路径。”
那村女不再理睬,自管自拔草。
钟兆文纵马便向前奔,道路狭窄,那马右边前后双蹄踏在路上,左侧的两蹄却踏入了花圃。
钟兆文虽无恶意,但生性粗豪,又恼那村女无礼,急于赶路,也不理会。
胡斐见近路边的一排花草便要给马踏坏,忙纵身上前,拉住缰绳往右一带,说道:“小心踏坏了花草。”
那马给他这么一引,右蹄踏到了道路右侧,左蹄回上路面。
钟兆文道:“快走吧,在这儿别耽搁啦!”
说着一提缰绳,向前驰去。
胡斐自幼孤苦,见那村女贫弱,并不恼她不肯指引,反生怜悯之意,心想她种这些花草,定是卖了赖以为活,生怕给自己坐骑踏坏了,牵着马步行过了花地,这才上马。
那村女瞧在眼里,突然抬头问道:“你到药王庄去干么?”
胡斐勒马答道:“有位朋友给毒药伤了眼睛,我们特地来求药王赐些解药。”
那村女道:“你认得药王么?”
胡斐摇头说道:“我们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
那村女慢慢站直身子,向胡斐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怎知他肯给解药?”
胡斐脸有为难之色,答道:“这事原本难说。”
心中忽然一动:“这位姑娘住在此处,或者知道药王的性情行事。”
翻身下马,抱拳躬身,说道:“便是要请姑娘指点途径。”
这“指点途径”
四字,意带双关,可以说是请她指点去药王庄的道路,也可说是请教求药的方法。
那村女自头至脚的向他打量一遍,并不答话,指着花圃中的一对粪桶,道:“你到那边粪池去装小半桶粪,到溪里加满清水,帮我把这块花浇一浇。”
这三句话大出胡斐意料之外,心想我只向你问路,怎么叫我浇起花来?
而且出言毫不客气,竟将我当作你家佣工一般?
他虽幼时贫苦,却也从未做过挑粪浇粪这等粗事。
那村女说了这几句话后,又俯身拔草,一眼也不再瞧他。
胡斐一怔之下,向茅舍里望去,不见有人,心想:“这姑娘生得瘦弱,要挑这两大桶粪当真不易。
我是一身力气的男子汉,便帮她挑一担粪又有何妨?”
将马系在柳树上,挑起粪桶,便去担粪。
钟兆文行了一程,不见胡斐跟来,回头看时,远远望见他挑了一副粪桶,走向溪边,不禁大奇,叫道:“喂,你干什么?”
胡斐叫道:“我帮这位姑娘做点儿工夫。
钟大哥请先走一步,我马上就赶来。”
钟兆文摇了摇头,心想年轻人当真不分轻重,在这当口居然还这般多管闲事,于是纵马缓缓而行。
胡斐挑了一担粪水,回到花地之旁,用木瓢舀了,便要往花旁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