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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0章 笑傲江湖(69)(1/2)

令狐冲应道:“是。”

那婆婆当即传了曲谱指法,令狐冲用心记忆。

如此学了四日,第五日令狐冲又要到小巷去学琴,劳德诺忽然匆匆过来,说道:“大师哥,师父吩咐,咱们明日要走了。”

令狐冲一怔,道:“明日便走了?

我……我……”

想要说“我的琴曲还没学全呢”

,话到口边,却又缩回。

劳德诺道:“师娘叫你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动身。”

令狐冲答应了,当下快步来到绿竹小舍,向婆婆道:“弟子明日要告辞了。”

那婆婆一怔,半晌不语,隔了良久,才轻轻道:“去得这么急!

你……你这一曲还没学全呢。”

令狐冲道:“弟子也这么想。

只是师命难违。

再说,我们异乡为客,也不能在人家家中久居。”

那婆婆道:“那也说得是。”

当下传授曲调指法,与往日无异。

令狐冲与那婆婆相处多日,虽然从未见过她一面,但从琴音说话之中,知她对自己颇为关怀,无异亲人。

只是她性子淡泊,偶然说了一句关切的话,立即杂以他语,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心意。

这世上对令狐冲最关心的,本来是岳不群夫妇、岳灵珊与陆大有四人,现今陆大有已死,岳灵珊全心全意放在林平之身上,师父师母对他又有了疑忌之意,他觉得真正的亲人,倒只有绿竹翁和那婆婆二人了。

这一日中,他几次三番想跟绿竹翁陈说,要在这小巷中留居,既学琴箫,又学竹匠之艺,不再回归华山派,但一想到岳灵珊的倩影,终究割舍不下,心想:“小师妹就算不理睬我,我每日只见她一面,纵然只见到她的背影,听到一句她的说话声音,也是好的。

何况她又没不睬我?”

傍晚临别之际,对绿竹翁和那婆婆甚有依恋之情,走到婆婆窗下,跪倒拜了几拜,依稀见竹帘之中,那婆婆却也跪倒还礼,听她说道:“我传你琴技,乃是报答你赠曲之德,令狐少君为何行此大礼?”

令狐冲道:“前辈眷顾,岂仅传琴而已?

弟子中心铭感,永不敢忘。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得能再聆前辈雅奏。

令狐冲但教不死,定当再来拜访婆婆和竹翁。”

心中忽想:“他二人年纪老迈,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下次我来洛阳,未必再能见到。”

言下想到人生如梦如露,不由得声音便哽咽了。

那婆婆道:“令狐少君,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

令狐冲道:“是,前辈教诲,令狐冲不敢或忘。”

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少君性情仁厚,多多保重。”

令狐冲道:“是。”

心中一酸,躬身向绿竹翁告别。

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声响起,奏的正是那〈有所思〉古曲。

次日岳不群等一行向王元霸父子告别,坐舟沿洛水北上。

王元霸祖孙五人直送到船上,盘缠酒菜,致送得十分丰盛。

自从那日王家骏、王家驹兄弟折断了令狐冲的手臂,令狐冲和王家祖孙三代不再交言,此刻临别,他也是翻起了一双白眼,对他五人漠然而视,似乎眼前压根儿便没这个“金刀王家”

一般。

岳不群对这个大弟子甚感头痛,知他生性倔强,倘若硬要他向王元霸行礼告别,他当时师命难违,勉强顺从,事后多半会去向王家寻仇捣蛋,反而多生事端,是以他自行向王元霸一再称谢,于令狐冲的无礼神态只作不见。

令狐冲冷眼旁观,见王家大箱小箱,大包小包,送给岳灵珊的礼物极多。

一名名仆妇走上船来,呈上礼物,说道这是老太太送给岳姑娘路上吃的,又说这是大奶奶送给姑娘路上穿的,二奶奶送给姑娘船中戴的,简直便将岳灵珊当作了亲戚一般。

岳灵珊欢然道谢,说道:“啊哟,我怎穿得了这许多,吃得了这许多?”

正热闹间,忽然一名敝衣老者走上船头,叫道:“令狐少君!”

令狐冲见是绿竹翁,不由得一怔,忙迎上躬身行礼。

绿竹翁道:“我姑姑命我将这件薄礼送给令狐少君。”

说着双手奉上一个长长的包裹,包袱布是印以白花的蓝色粗布。

令狐冲躬身接过,说道:“前辈厚赐,弟子拜领。”

说着连连作揖。

王家骏、王家驹兄弟见他对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老头儿如此恭敬,而对名满江湖的金刀无敌王家爷爷却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自是十分有气,若非碍着岳不群夫妇和华山派众师兄弟姊妹的面子,二人又要将令狐冲拉了出来,狠狠打他一顿,方出胸中恶气。

眼见绿竹翁交了那包裹后,从船头踏上跳板,要回到岸上,两兄弟使个眼色,分从左右向绿竹翁挤了过去。

二人一挺左肩,一挺右肩,只消轻轻一撞,这糟老头儿还不摔下洛水之中?

虽然岸边水浅淹不死他,却也大大削了令狐冲的面子。

令狐冲见了,忙叫:“小心!”

正要伸手去抓二人,陡然想起自己功力全失,别说这一下抓不住王氏兄弟,就算抓上了也全无用处。

他只一怔之间,眼见王氏兄弟已撞到了绿竹翁身上。

王元霸叫道:“不可!”

他在洛阳是有家有业之人,与寻常武人大不相同。

他两个孙儿年轻力壮,若将这个衰翁一下子撞死了,官府查究起来那可后患无穷。

偏生他坐在船舱之中,正和岳不群说话,来不及出手阻止。

但听得波的一声响,两兄弟的肩头已撞上了绿竹翁,蓦地里两条人影飞起,扑通扑通两响,王氏兄弟分从左右摔入洛水。

那老翁便如是个鼓足了气的大皮囊一般,王氏兄弟撞将上去,立即弹出。

老翁自己却浑若无事,仍颤巍巍的一步步从跳板走到岸上。

王氏兄弟一落水,船上登时一阵大乱,立时便有水手跳下水去,救了二人上来。

此时方当春寒,洛水中虽已解冻,河水却仍极冷。

王氏兄弟不识水性,早已喝了好几口河水,只冻得牙齿打战,狼狈之极。

王元霸正惊奇间,一看之下,更大吃一惊,只见两兄弟的四条胳臂,都在左臂肩关节和右臂肘关节处脱了臼,便如当日二人折断令狐冲的胳臂一模一样。

两人一面呼痛,一面破口大骂,四条手臂却软垂垂的悬在身边。

王仲强见二子吃亏,纵身跃上岸去,抢在绿竹翁面前,拦住了他去路。

绿竹翁仍弓腰曲背,低着头慢慢走去。

王仲强喝道:“何方高人,到洛阳王家显身手来着?”

绿竹翁便如不闻,继续前行,慢慢走到王仲强身前。

舟中众人的眼光都射在二人身上。

但见绿竹翁一步步上前,王仲强微张双臂,挡在路心。

渐渐二人越来越近,相距自一丈而五尺,自五尺而至三尺,绿竹翁又踏前一步,王仲强喝道:“去罢!”

伸出双手,往他背上猛力抓落。

眼见他双手手指刚要碰到绿竹翁背脊,突然之间,他一个高大的身形腾空而起,飞出数丈。

众人惊呼声中,他在半空中翻了半个筋斗,稳稳落地。

倘若二人分从远处急速奔至,相撞时有一人如此飞了出去,倒也不奇,奇在王仲强站着不动,而绿竹翁缓缓走近,却陡然间将他震飞,即连岳不群、王元霸这等高手,也瞧不出这老翁使了什么手法,竟这般将人震得飞出数丈之外。

王仲强落下时身形稳实,绝无半分狼狈之态,不会武功之人还道他是自行跃起,显了一手轻功。

众家丁轿夫拍手喝采,大赞王家二老爷武功了得。

但跟着便见他脸色一变,额头冒汗,双臂显然软软的下垂,便不敢再叫好了。

王元霸初见绿竹翁不动声色的将两个孙儿震得四条手臂脱臼,心下已十分惊讶,自忖这等本事自己虽然也有,但使出之时定然十分威猛霸道,决不能如这老头儿那么举重若轻,也决不能如此迅捷,待见他又将儿子震飞卸臂,心下已非惊异,而是大为骇然。

他知次子已得自己武功真传,一手单刀固然使得沉稳狠辣,而拳脚上功夫和内功修为,也已不弱于自己壮年之时,但二人一招未交,便给对方震飞,更不知不觉间给卸脱了双臂关节,那是生平从所未见之事,眼见儿子吃了亏,忙叫道:“仲强,过来!”

王仲强忍住疼痛,勉力跃上船头,吐了口唾沫,幸幸骂道:“这臭老儿,多半会使妖法!”

王元霸喀喀两声,给儿子接上了关节,低声问道:“身上觉得怎样?

没受内伤么?”

王仲强摇了摇头。

王元霸心下盘算,凭自己本事,恐怕对付不了这老人,若要岳不群出手相助,胜了也不光采,索性不提此事,含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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