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5章 笑傲江湖(34)(1/2)
刘正风道:“令狐贤侄,这曲子不但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寄,还关联到一位古人。
这〈笑傲江湖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是曲大哥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
曲洋对此事甚是得意,微笑道:“自来相传,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响,你可猜得到我却又何处得来?”
令狐冲寻思:“音律之道,我一窍不通,何况你二人行事大大的与众不同,我又怎猜得到。”
便道:“尚请前辈赐告。”
曲洋笑道:“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很对我的脾胃。
钟会当时做大官,慕名去拜访他,嵇康自顾自打铁,不予理会。
钟会讨了个没趣,只得离去。
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这家伙,也算得是个聪明才智之士了,就可惜胸襟太小,为了这件事心中生气,向司马昭说嵇康的坏话,司马昭便把嵇康杀了。
嵇康临刑时抚琴一曲,的确很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从此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世之人都看得小了。
这曲子又不是他作的。
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令狐冲不解,问道:“西晋之前?”
曲洋道:“是啊!
我对他这句话挺不服气,便去发掘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坟墓,一连掘了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广陵散〉的曲谱。”
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令狐冲心下骇异:“这位前辈为了一首琴曲,竟致去连掘二十九座古墓。”
只听曲洋续道:“小兄弟,你是正教中的名门大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得已的牵累于你,莫怪,莫怪。
这〈广陵散〉琴曲,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
全曲甚长,我们这曲〈笑傲江湖〉,只引了他曲中最精妙的一段。
刘兄弟所加箫声那一段,谱的正是聂政之姊收葬弟尸的情景。
聂政、荆轲这些人,慷慨重义,是我等的先辈,我托你传下此曲,也是为了看重你的侠义心肠。”
令狐冲躬身道:“不敢当!”
曲洋笑容收敛,神色黯然,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咱们这就可以去了。”
刘正风道:“是!”
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二人闭目而逝。
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前辈、刘师叔。”
伸手去探二人鼻息,已无呼吸。
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令狐冲点点头,说道:“师妹,咱们赶快将四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另生枝节。
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风声。”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莫大先生自然知道是咱们两人说出去的,祸患那可不小。”
仪琳道:“是。
如师父问起,我说不说?”
令狐冲道:“跟谁都不能说。
你一说,莫大先生来跟你师父斗剑,岂不糟糕?”
仪琳想到适才所见莫大先生的剑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道:“我不说。”
令狐冲慢慢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彬的尸体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
仪琳心中不忍,道:“令狐师兄,他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蹧蹋他的尸身?”
令狐冲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行家一看到费师叔的伤口,便知是谁下的手。
我不是蹧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捅得乱七八糟,教谁也看不出线索来。”
仪琳叹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许多机心,真……真是难得很了。”
见令狐冲抛下长剑,拾起石块,往费彬的尸身上抛去,忙道:“你别动,坐下来休息,我来。”
拾起石块,轻轻放在费彬尸身上,倒似死尸尚有知觉,生怕压痛了他一般。
她执拾石块,将刘正风等四具尸体都掩盖了,向着曲非烟的石坟道:“小妹子,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遭此危难。
但盼你升天受福,来世转为男身,多积功德福报,终于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令狐冲倚石而坐,想到曲非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小小年纪,竟无辜丧命,心下也甚伤感。
他素不信佛,但忍不住跟着仪琳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
。
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湖〉曲谱,翻了开来,只见全书满是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字不识。
他所识文字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奇形怪字,还道谱中文字古奥艰深,自己没读过,随手将册子往怀中一揣,仰起头来,吁了口长气,心想:“刘师叔结交朋友,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为朋友而送了,虽结交的是魔教长老,但两人肝胆义烈,都不愧为铁铮铮的好汉子,委实令人钦佩。
刘师叔今天金盆洗手,要退出武林,却不知如何竟和嵩山派结下了冤仇,当真奇怪。”
正想到此处,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眼看去甚是熟悉,似是本门高手和人斗剑,他心中一凛,道:“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儿便回来。”
仪琳兀自在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点头。
令狐冲撑着树枝,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
走了一会,已隐隐听到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寻思:“莫非是师父在和人动手?
居然斗得这么久,显然对方也是高手了。”
他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生手执长剑,端立当地,正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他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余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令狐冲陡然间见到师父和人动手,对手又是青城派掌门,不由得大是兴奋,但见师父气度闲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他总是随手一格,余沧海转到他身后,他并不跟着转身,只挥剑护住后心。
余沧海出剑越来越快,岳不群却只守不攻。
令狐冲心下佩服:“师父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果然蕴藉儒雅,与人动手过招也是毫无霸气。”
又看了一会,再想:“师父不动火气,只因他不但风度高,更由于武功甚高之故。”
岳不群极少和人动手,令狐冲往常见到他出手,只是和师母过招,向门人弟子示范,那只是假打,此番真斗自是大不相同;又见余沧海每剑之出,都发出极响的嗤嗤之声,足见剑力强劲。
令狐冲心下暗惊:“我一直瞧不起青城派,那知这矮道士竟如此了得,就算我没受伤,也决不是他对手,下次撞到,倒须小心在意,还是尽早远而避之的为妙。”
又瞧了一阵,只见余沧海愈转愈快,似乎化作一圈青影,绕着岳不群转动,双剑相交声实在太快,上一声和下一声已连成一片,再不是叮叮当当,而是化成了连绵的长声。
令狐冲心道:“倘若这几十剑都是向我身上招呼,只怕我一剑也挡不掉,全身要给他刺上几十个透明窟窿了。
这矮道士比之田伯光,似乎又要高出半筹。”
眼见师父仍不转攻势,不由得暗暗担忧:“这矮道士的剑法当真了得,师父可别一个疏神,败在他剑下。”
猛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余沧海如一枝箭般向后平飞丈余,随即站定,不知何时已将长剑入鞘。
令狐冲吃了一惊,看师父时,见他长剑也已入鞘,一声不响的稳站当地。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令狐冲竟没瞧出谁胜谁败,不知有否那一人受了内伤。
二人凝立半晌,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
身形飘动,便向右侧奔去。
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
那林震南夫妇怎么样了?”
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余音未了,两人身影皆已杳然。
令狐冲从两人语意之中,已知师父胜过了余沧海,心中暗喜,他重伤之余,这番劳顿,甚感吃力,心忖:“师父追赶余沧海去了。
他两人展开轻功,在这片刻之间,早已在数里之外!”
他撑着树枝,想走回去和仪琳会合,突然间左首树林中传出一下长声惨呼,声音凄厉。
令狐冲吃了一惊,向树林走了几步,见树隙中隐隐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庙宇。
他耽心是同门师弟妹和青城派弟子争斗受伤,快步向那黄墙处行去。
离庙尚有数丈,只听得庙中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说道:“那辟邪剑谱此刻在那里?
你只须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了,我便给你诛灭青城派全派,为你夫妇报仇。”
令狐冲在群玉院床上,隔窗曾听到过这人说话,知道是塞北明驼木高峰,寻思:“师父正在找寻林震南夫妇的下落,原来这两人却落入了木高峰手中。”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我不知有什么辟邪剑谱。
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世代相传,都是口授,并无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