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4章 天龙(222)(1/2)
钟灵道:“王姑娘,咱们坐车去。”
扶着王语嫣,跨进阿紫原先乘坐的驴车。
一行人齐向兴州进发。
傍晚时分,到了兴州城内。
其时西夏国势方张,拥有二十二州。
黄河之南有灵州、洪州、银州、夏州诸州,河西有兴州、凉州、甘州、肃州诸州,即今甘肃、宁夏一带。
其地有黄河灌溉之利,五谷丰饶,所谓“黄河百害,惟利一套”
,西夏国所占的正是河套之地。
兵强马壮,控甲五十万。
西夏士卒骁勇善战,《宋史》云:“用兵多立虚岩,设伏兵包敌。
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
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大宋与之连年交锋,累战累败。
西夏皇帝虽是姓李,其实是胡人拓跋氏,唐太宗时赐姓李,宋时赐姓赵,但西夏仍喜姓李。
西夏人转战四方,疆界变迁,国都时徙。
这时的都城兴州是西夏大城,但与中原名都相比,自远远不及。
这一晚萧峰等没法找到宿店。
兴州本不繁华,此时清明将届,四方来的好汉豪杰不计其数,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
萧峰等又再出城,好容易才在一座庙宇中得到借宿之所,男人挤在东厢,女子住在西厢。
段誉自见到王语嫣后,又欢喜,又忧愁,这晚上翻来覆去,却如何睡得着?
心中只想:“王姑娘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我怎生想个法子劝解于她才是?
唉,我既不知她寻短见的原由,却又何从劝解?”
眼见月光从窗格中洒将进来,一片清光,铺在地下。
他难以入睡,悄悄起身,走到庭院之中,只见墙角边两株疏桐,叶子初生未茂,一弯弦月渐渐升到梧桐顶上。
这时方当入春,甘凉一带,夜半仍颇为寒冷,段誉在桐树下绕了几匝,又想:“她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信步出庙,月光下只见远处池塘边人影一闪,依稀是个白衣女子,更似便是王语嫣的模样。
段誉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她又要去寻死了。”
使开凌波微步,抢了过去,霎时间便到了那白衣人背后。
池塘中碧水如镜,反照那白衣人的面容,果然便是王语嫣。
段誉不敢冒昧上前,心想:“她在少室山上对我嗔恼,此次重会,仍丝毫不假辞色,想必余怒未息。
她所以要自寻短见,说不定为了生我的气。
唉,段誉啊段誉,你唐突佳人,害得她凄然欲绝,当真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了。”
他躲在一株大树之后,自怨自叹,越思越觉自己罪愆深重。
世上如必须有人自尽,自然是他段誉,而决计不是眼前这位王姑娘。
只见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上,忽然起了漪涟,几个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扩展开去,段誉凝神看去,见几滴水珠落在池面,原来是王语嫣的泪水。
段誉更加怜惜,但听得她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我还是死了,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段誉再也忍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说道:“王姑娘,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段誉的不是,千万请你担代。
你……你倘若仍要生气,我只好给你跪下了。”
他说到做到,双膝一屈,登时便跪在她面前。
王语嫣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干什么?
快起来,要是给人家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段誉道:“要姑娘原谅了我,不再见怪,我才敢起来。”
王语嫣奇道:“我原谅你什么?
怪你什么?
那干你什么事?”
段誉道:“我见姑娘伤心,心想姑娘事事如意,定是我得罪了慕容公子,令他不快,以致惹得姑娘烦恼。
下次若再撞见,他要打我杀我,我只逃跑,决不还手。
你如要我不可逃跑,我也遵命。”
王语嫣顿了顿脚,叹道:“唉,你这……你这呆子,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
段誉道:“如此说来,姑娘并不怪我?”
王语嫣道:“自然不怪!”
段誉道:“那我就放心了。”
站起身来,突然间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
倘若王语嫣为了他而伤心欲绝,打他骂他,甚至拔剑刺他,提刀砍他,他都会觉得十分开心,可是她偏偏说:“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
霎时间不由得茫然若失。
只见王语嫣又垂下了头,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段誉胸口一热,说道:“姑娘,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快跟我说了。
我尽心竭力,定然给你办到,总要想法子让你转嗔为喜。”
王语嫣慢慢抬头,月光照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宛如两颗水晶,那两颗水晶中现出了光辉喜意,但光采随即又黯淡了,她幽幽的道:“段公子,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心里……我心里自然很感激。
只不过这件事,你实在无能为力,帮不了我。”
段誉道:“我自己确没什么本事,但我萧大哥、虚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他们都在这里,我跟他两个是结拜兄弟,亲如骨肉,我求他们什么事,谅无不允之理。
王姑娘,你究竟为什么伤心,你说给我听。
就算真的棘手之极,无可挽回,你把伤心的事说了出来,心中也会好过些。”
王语嫣惨白的脸颊上忽然罩上了一层晕红,转过了头,不敢和段誉的目光相对,轻轻说话,声音低如蚊蚋:“他……他要去做西夏驸马。
公冶二哥来劝我,说什么为了兴复大燕,可不能顾儿女私情。”
她一说了这几句话,一回身,伏在段誉肩头,哭了出来。
段誉受宠若惊,不敢有半点动弹,恍然大悟之余,不由得呆了,也不知是欢喜呢还是难过,原来王语嫣伤心,是为了慕容复要去做西夏驸马,他娶了西夏公主,自然将王语嫣置之不顾。
段誉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若嫁不成表哥,说不定对我便能稍假辞色。
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只须我得能时时见到她,那便心满意足了。
她喜欢清静,我可陪她到人迹不到的荒山孤岛上去,朝夕相对,乐也如何?”
想到快乐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
王语嫣身子一颤,退后一步,见段誉满脸喜色,嗔道:“你……你……我还当你好人呢,因此跟你说了,那知你幸灾乐祸,反来笑我。”
段誉急道:“不,不!
皇天在上,我段誉若有半分对你幸灾乐祸之心,教我天雷劈顶,万箭攒身!”
王语嫣道:“你没坏心,也就是了,谁要你发誓?
那么你为什么高兴?”
她这句话刚问出口,心下立时也明白了:段誉所以喜形于色,只因慕容复娶了西夏公主,他去了这个情敌,便有望和自己成为眷属。
段誉对她一见倾心,情致殷殷,她岂有不知?
只是她满腔情意,自幼便注在表哥身上,有时念及段誉的痴心,不免歉然,但这个“情”
字,却万万牵扯不上。
她一明白段誉手舞足蹈的原由,不由得既惊且羞,红晕双颊,嗔道:“你虽不是笑我,却也是不安好心。”
段誉心中一惊,暗道:“段誉啊段誉,你何以忽起卑鄙之念,竟生乘火打劫之心?
岂不是成了无耻小人?”
见到她楚楚可怜之状,只觉但教能令得她一生平安喜乐,自己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心想:“适才我只想,如何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晨夕与共,其乐融融,可是没想到这‘其乐融融’,是我段誉之乐,却不是她王语嫣之乐。
我段誉之乐,其实正是她王语嫣之悲。
我只求自己之乐,那是爱我自己,只有设法令她心中欢乐,那才是真正的爱她,是为她好。”
王语嫣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么?
你生我的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