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天龙(94)(2/3)
那孩子长到七岁时,身子已很高大,能帮着爹爹上山砍柴了。
有一天,爹爹生了病,他们家里穷,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
可是爹爹的病一天天重起来,不吃药可不行,于是妈妈将家中仅有的六只母鸡、一篓鸡蛋,拿到镇上去卖。”
“母鸡和鸡蛋卖得了四钱银子,妈妈便去请大夫。
可是那大夫说,山里路太远,不愿去看病,妈妈苦苦哀求他,那大夫总摇头不允。
妈妈跪下来求恳。
那大夫说:‘到你山里穷人家去看病,没的惹了一身瘴气穷气。
你四钱银子,又治得了什么病?
’妈妈拉着他袍子的衣角,那大夫用力挣脱,不料妈妈拉得很紧,嗤的一声,袍子便撕破了一条长缝。
那大夫大怒,将妈妈推倒在地下,又使力踢了她一脚,还拉住她要赔袍子,说这袍子是新缝的,值得二两银子。”
阿朱听他说到这里,轻声道:“这大夫真可恶!”
乔峰仰头瞧着窗外慢慢暗将下来的暮色,缓缓说道:“那孩子陪在妈妈身边,见妈妈给人欺侮,便冲上前去,向那大夫又打又咬。
但他只是个孩子,有什么力气,给那大夫抓了起来,掼到了大门外。
妈妈忙奔到门外去看那孩子。
那大夫怕那女人再来纠缠,便关上了大门。
孩子额头撞在石块上,流了很多血。
妈妈怕事,不敢再在大夫门前逗留,便一路哭泣,拉着孩子的手回家去了。”
“那孩子经过一家铁店门前,见摊子上放着几把杀猪杀牛的尖刀。
打铁师傅正招呼客人买犁耙、锄头,忙得紧,那孩子便偷了一把尖刀,藏在身边,连妈妈也没瞧见。”
“到得家中,妈妈也不将这事说给爹爹听,生怕爹爹气恼,更增病势,要将那四钱银子取出来交给爹爹,不料一摸怀中,银子却不见了。”
“妈妈又惊慌又奇怪,出去问儿子,只见孩子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新刀,正在石头上磨,妈妈问他:‘刀子那里来的?
’孩子不敢说是偷的,便撒谎道:‘是人家给的。
’妈妈自然不信,这样一把尖头新刀,市集上总得卖钱半二钱银子,怎么会随便送给孩子?
问他是谁送的,那孩子却又说不上来。
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孩子,爹爹妈妈穷,平日没能买什么玩意儿给你,当真委屈了你。
你买了把刀子来玩,男孩子家,也没什么。
多余的钱你给妈妈,爹爹有病,咱们买斤肉来煨汤给他喝。
’那孩子一听,瞪着眼道:‘什么多余的钱?
’妈妈道:‘咱们那四钱银子,你拿了去买刀子,是不是?
’那孩子急了,叫道:‘我没拿钱,我没拿钱!
’爹爹妈妈从来不打他骂他,虽然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也当他客人一般,一向客客气气的相待……”
乔峰说到这里,心中一凛:“为什么这样?
天下父母亲对待儿子,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就算溺爱怜惜,也决不会这般尊重客气。”
自言自语:“为什么这样奇怪?”
阿朱问道:“什么奇怪啊?”
说到最后两字时,已气若游丝。
乔峰知她体内真气又竭,当即伸掌抵在她背心,以内力送入她体内。
阿朱精神渐复,叹道:“乔大爷,你每给我渡一次气,自己的内力便消减一次,练武功之人,真气内力是第一要紧的。
你这般待我,阿朱……如何报答?”
乔峰笑道:“我只须静坐吐纳,练上几个时辰,真气内力便又恢复如常,又说得上什么报答?
我和你家主人慕容公子千里神交,虽未见面,我心中已将他当作了朋友。
你是他家人,何必跟我见外?”
阿朱黯然道:“我每隔一个时辰,体气便渐渐消逝,你总不能……总不能永远……”
乔峰道:“你放心,咱们总能找到一位医道高明的大夫,给你治好。”
阿朱微笑道:“只怕那大夫嫌我穷,怕沾上瘴气穷气,不肯给我医治。
乔大爷,你那故事还没说完呢,什么事好奇怪?”
乔峰道:“嗯,我说溜了嘴。
妈妈见孩子不认,也不说了,便回进屋中。
过了一会,孩子磨完了刀回进屋去,只听妈妈正低声和爹爹说话,说他偷钱买了一柄刀子,却不肯认。
他爹爹道:‘这孩子跟着咱们,从来没什么玩的,他要什么,由他去罢,咱们一向挺委屈了他。
’二人说到这里,见孩子进屋,便住口不说了。
爹爹和颜悦色的摸着他头,道:‘乖孩子,以后走路小心些,怎么头上跌得这么厉害?
’至于不见了四钱银子和他买了把新刀子的事,爹爹一句不提,甚至连半点不高兴的样子也没有。”
“孩子虽只七岁,却已很懂事,心想:‘爹爹妈妈疑心我偷了钱去买刀子,要是他们狠狠的打我一顿,骂我一场,我倒不在乎。
可是他们偏偏仍待我这么好。
’他心中不安,向爹爹道:‘爹,我没偷钱,这把刀子也不是买来的!
’爹爹道:‘你妈多事,钱不见了,打什么紧?
大惊小怪的查问,妇道人家就心眼儿小。
好孩子,你头上痛不痛?
’那孩子只得答道:‘还好!
’他想辩白,却无从辩起,闷闷不乐,晚饭也不吃,便去睡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什么也睡不着,又听得妈妈轻轻哭泣,想是既忧心爹爹病重,又气恼日间受了那大夫的辱打。
孩子悄悄起身,从窗子里爬了出去,连夜赶到镇上,到了那大夫门外。
那屋子前门后门都关得紧紧地,没法进去。
孩子身子小,便从狗洞里钻进屋去,见一间房的窗纸上透出灯光,大夫还没睡,正在煎药。
孩子推开了房门……”
阿朱为那孩子担忧,说道:“这小孩儿半夜里摸进人家家里,只怕要吃大亏。”
乔峰摇头道:“没有。
那大夫听得开门的声音,头也没抬,问道:‘谁?
’孩子一声不出,走近身去,拔出尖刀,一刀便戳了过去。
他身子矮,这一刀戳在大夫的肚子上。
那大夫只哼了几声,便倒下了。”
阿朱“啊”
的一声,惊道:“这孩子将大夫刺死了?”
乔峰点了点头,道:“不错。
孩子又从狗洞里爬将出来,回到家里。
黑夜之中来回数十里路,也累得他惨了。
第二天早上,大夫的家人才发见他死了,肚破肠流,死状很惨,但大门和后门都紧紧闭着,里面好好的上了闩,外面的凶手怎么能进屋来?
大家都疑心是大夫家中自己人干的。
知县老爷将大夫的兄弟、妻子都捉去拷打审问,闹了几年,大夫的家也就此破了。
这件事始终成为许家集的一件疑案。”
阿朱道:“你说许家集?
那大夫……便是这镇上的么?”
乔峰道:“不错。
这大夫姓许。
本来是这镇上最出名的医生,远近数县,都是知名的。
他家在镇西,本来是高大的白墙,现下都破败了。
刚才我去请医生给你看病,还到那屋子前面去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