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第1056章 天龙(44)(2/2)

那少年见一指戳中我心口,我居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

我见自己胸口鲜血汩汩流出,只道性命已然不保,那里还有什么顾忌,大声骂道:‘小贼,你说会使金刚指,哼哼!

达摩下院的金刚指,可有伤人见血却杀不了人的么?

你这一指手法压根儿就不对,也决不是金刚指。

’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那时我全无抗御之能,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不料那妇人挥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

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她在斥责儿子:‘姑苏姓慕容的,那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

你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他,罚你七天之内……’到底罚他七天之内怎么样,我已晕了过去,没能听到。”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如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功,也未必赶他得上。

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

老僧这些年来虽已参悟生死,没再将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而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倘若活到今日,该有六十岁了,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

其实这少年当时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

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分,对往事也毫不隐瞒,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丑了?

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陛下和王爷,这里都不是外人,在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

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起……起于十八年前……”

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定神,才又道:“南阳府城中,有一家姓吕的土豪,为富不仁,欺压良民。

我柯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死在他手里。”

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吕庆图这贼子?”

崔百泉道:“不错。

你师父说起吕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

你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了几次,都让吕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下来。

你师父倘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吕庆图原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却有家有业,自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

我崔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舍赌钱,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

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到吕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

“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

到得园中,只见一座小楼的窗上兀自透出灯火。

我奔上楼去,踢开房门,原来是间书房,四壁一架架的摆满了书,一对男女并肩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那男子四十来岁年纪,相貌俊雅,穿著书生衣巾。

那女的年纪较轻,背向着我,瞧不见她面貌,但见她穿着淡绿轻衫,烛光下看去,显得挺俊俏的,他奶奶的……”

他本来说得甚是斯文,和他平时为人大不相同,那知突然之间来了一句污言秽语,众人都是一愕。

崔百泉却浑没知觉,续道:“……我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人,兴致越来越高,忽然见到这对狗男女,他奶奶的,觉得有些古怪。

吕庆图家中的人个个粗暴凶恶,怎么忽地钻出这一对清秀的狗男女来?

这不像戏文里的唐明皇和杨贵妃么?

我有点奇怪,倒没想动手就杀了他们。

只听得那男的说道:‘娘子,从龟妹到武王,不该这么排列。

’”

段誉听到“从龟妹到武王”

六字,寻思:“什么龟妹、武王?”

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啊,是‘从归妹到无妄’,那男子在说《易经》。”

登时精神一振。

只听崔百泉又道:“那女的沉吟了一会,说道:‘要是从东北角上斜行大哥,再转姊姊,你瞧走不走得通呢?

’”

段誉心道:“大哥?

姊姊?

啊,那是‘大过’、‘既济’。”

跟着一惊:“这女子说的明明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只不过位置略偏,并未全对。

难道这女子和山洞中的神仙姊姊竟有什么关联?”

崔百泉续道:“我听他夫妇二人讲论不休,说什么乌龟妹子、大舅子、小姊姊,不耐烦起来,大声喝道:‘两个狗男女,你奶奶的,都给我滚出来!

’不料这两人好像都是聋子,全没听到我的话,仍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本书。

那女子细声细气的道:‘从这里到姊姊,共有九步,那是走不到的。

’我又喝道:‘走走走!

走到你姥姥家,见你们十八代祖宗去罢!

’正要举步上前,那男的忽然双手一拍,大笑道:‘妙极,妙极!

姥姥为坤,十八代祖宗,喂,二九一十八,该转坤位。

这一步可想通了!

’他顺手抓起书桌上一个算盘,不知怎样,三颗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两人对我仍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他们的小哥哥、小畜生,我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

在下匪号‘金算盘’,随身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其中装有机括,九十一枚算珠随时可用弹簧弹出,可是眼见书桌上那算盘是红木所制,平平无奇,中间的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珠射出,这功夫当真他奶奶的了不起。”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高兴,我却越来越害怕。

我在这屋子里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得,话又说不出。

我自己杀人抵命,倒也罪有应得,可是这么一来,非连累到我柯师兄不可。

这两个多时辰,真比受了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

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才笑了笑,说道:‘娘子,下面这几步,今天想不出来了,咱们走罢!

’那女子道:‘这位金算盘崔老师帮你想出了这一步妙法,该当酬谢他什么才是!

’我又是一惊,原来他们早已知道我的匪号和姓名。

那男子道:‘既然如此,且让他多活几年。

下次遇着再取他性命罢!

他胆敢骂你骂我,总不成骂过就算。

’说着收起了书本,跟着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我穴道。

这对男女就从窗中跃了出去。

我一低头,只见胸口衣衫上破了三个洞孔,三颗算盘珠儿整整齐齐的钉在我胸口,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

喏喏喏,诸位请瞧瞧我这副德行。”

说着解开了衣衫。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