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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1/2)

谢赋猛地颤了一下,嘶哑道:“弓长张,屏风的屏?”

张屏点头。

谢赋脸如死灰,身体摇摇欲倾,强撑着弯下腰,听得自己的骨缝发出咯咯声响。

“下官……见过大人。

有眼不识泰山,未能看出大人身份,望大人恕罪……”

张屏道:“谢大人请起。

我之前,亦不知道足下是谢大人。”

谢赋站直身,只觉得张屏的视线在紧紧盯着自己。

他顺下眼帘,沉默地站着不动,在心里凄然苦笑,天啊,天啊,你还要怎样折磨我!

张屏眨了眨眼:“我有些事,想请教谢大人。”

谢赋望着地上的草芽道:“不敢当大人之请,承蒙垂问,下官定据实禀报。”

张屏看看他,在自己随身的小包袱里摸索了一下,取出水袋,递到谢赋面前。

谢赋垂首道:“谢大人厚爱,下官不渴。”

张屏将水袋挟在胳肢窝下,又在小包袱里掏了掏,从一个纸包中掏出一只烧饼,递给谢赋。

谢赋仍是头也不抬地道:“多谢大人,下官不饿。”

张屏把烧饼掰成两半,又将其中一半递与谢赋,另一半自己咬了一口。

谢赋僵了一下。

此时此刻,求死,已是不能够了。

眼前这人,毕竟已是顶头上司,执意要与自己分食一饼,又怎能不从?

他便颤着双手接过烧饼,再在心中凄然一笑。

“下官,谢过大人。”

张屏走到林边一大石头旁,又看看谢赋,谢赋行到近旁,在下首处站定。

张屏道:“请坐。”

谢赋立刻道:“不敢,大人请,下官站着便可。”

张屏道:“坐。”

谢赋只得在另一块石头上坐了,张屏方才在大石头上坐下,又咬了一口饼,肃然道:“此饼冷了,已不酥脆了。”

谢赋只好勉强道:“下官食之,甚甘美。”

张屏再眨眨眼皮,他买的是咸酥烧饼,不过卖烧饼的舍不得搁盐和五香面,葱油刷得也不多,咬起来皮皮寡寡的。

原来谢知县正好喜欢吃淡?

张屏咬着烧饼立刻再从包袱里取出了一只,递与谢赋。

谢赋又僵了一下:“下官……”

他又在心里凄然一笑,接过烧饼,“大人厚爱,下官感激不已。”

恨啊,方才为何不早早纵身跃下,落得此时,尽要捧着一块冷饼,谄然赔笑。

如蜡似皮条的饼嚼在口中,谢赋只觉得生不如死,用尽全力才把一口饼勉强咽下,一只水袋立刻出现在了眼前。

“下官……”

张屏恳切地道:“请用。”

谢赋闭了闭眼,双手恭敬接过水袋:“下官,感激不尽。”

张屏觉得,谢赋应该不再想着轻生的事了,自己亦已如兰大人柳桐倚一般,先与谢赋消去了生分,可更无妨碍地开始谈正事了,便正色道:“敢问谢大人,当年此山顶上,本是什么模样?”

谢赋捧着水壶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道:“回大人询问,大人可是指此山未经改建之前?

下官初到此县时,山顶上只有一座小庙,一些树木罢了。”

张屏从地上捡了根树枝递给谢赋:“可还记得详细?”

谢赋微微敛眉,唯有将饼和水袋放到一旁,起身双手接过,再于张屏身旁俯身单膝跪下,开始画图。

“时日久远,下官可能记得不甚对,大致应是这样……”

张屏蹲到谢赋身边,皱眉看他画出的图形,又问:“谢大人可见过姥姥的棺材?”

谢赋道:“慈寿姥姥之棺,埋于庙中圣感殿内。

下官命人改建时,并未惊动,只是将殿阁扩大,殿名亦是当初的。”

张屏道:“不曾挖开看过?”

谢赋道:“不曾。”

他有些疑惑,眼前这位张大人,怎么对姥姥庙如斯感兴趣?

这位张大人,不像是信这些的人。

他突然一惊。

是了,为何他说他是张屏,我就信了?

一未看过官牒,二,此人穿的是便服。

若他不是张屏,却谎称是张屏,那么救下本县,再作出这些行径,意欲何为?

谢赋心中警钟大响,暗暗扫视着张屏。

张屏仍盯着地上的图,眉头紧皱,手指还在图上比划,惹得一只穿梭在草边捡饼渣的大头蚂蚁跟着摆动触须。

“石壁上姥姥庙的来历,是慕叶生自己所写,还是……”

谢赋未想到他突然跳问到这里,顿了一下,方才道:“是下官恳请封大人题的。

张大人应该知道罢,慕叶生即是如今的芜州府丞封若棋封大人。”

张屏跟着问道:“谢大人为何要请他?”

谢赋不禁又盯住了张屏。

他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些?

思量片刻,谢赋未答话,反先问:“下官逾越,想请问大人,姥姥庙之神迹,大人信么?”

张屏并未对他这句询问露出任何异常神色,简洁道:“我不信鬼神。”

谢赋道:“其实下官也不信。

下官修建此山,只是觉得对本县大有益处。”

张屏点点头。

这座山的确处处都流露着能多捞点就多捞点的气息。

谢赋继续道:“这些神道,多为乡民妇孺所喜,下官若是请当世诗词名家题碑文,怕是他们也不认得。

区区一座姥姥庙,下官亦不能请府尹大人过来题文。”

张屏再点点头。

谢赋再接着道:“下官本来想请西山红叶生、白如依之类传奇名士来题碑文,拜神求姥姥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些人,看过他们所著的传奇或由之改编的戏文。

旁人得知这么个人物都信了,好奇也会来看看。

他们说不定还会在以后写的传奇里提一提此处,方才前去相请。

但当时或是找不到其踪迹。

或是笔润太高。

那时,封大人尚未出仕……”

且正因马廉之事声誉大损。

谢赋盘算着,慕叶生不管好名多还是歹名多,总算是有点人知道,而且是当时能找的人中最便宜的一个,便前去邀约,岂料慕叶生接到谢赋的邀请,只觉得是雪中送炭,异常感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一个子儿的笔润都未要。

更让谢赋欣喜。

“下官真是捡漏了。

封大人出仕后,还多有向朝中为丰乐美言,真乃一段善缘。”

张屏又点点头。

“谢大人可曾见过那些童男?”

谢赋再蹙起双眉:“大人是说侍奉姥姥庙的那些?

下官到丰乐之时,选童男供奉姥姥的规矩已革除。”

张屏道:“卷宗中,有记录罢?”

谢赋回忆了一下,摇首:“下官不曾看过,或许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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