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2/3)
穆雪紧皱着眉头。
在自己的记忆中,依稀出现过这样的一口井。
那时候,她刚刚收岑千山为徒,新收的小徒弟每日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包揽了所有琐事,让她十分满意,于是更加狂热专注地沉浸入炼器中去。
是有那么一次,她沉浸在术的世界里,不觉时间流淌,不知日月更替了几回。
等她在工作台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庭院中寂静得很,就连地板上都有了一层薄灰,手边的水杯也早就干了。
新收的小徒弟不知哪去了,似乎很久都不曾回来过。
她出门寻找,走了半天的路毫无线索。
直至不得不大面积放开神识细细搜索,才终于在十妙街一处僻静的废弃枯井底下,搜到了属于小徒弟微弱的神识。
穆雪赶到那里,掀开被刻意压在井口的石板,下到井底抱出了蜷缩在底下的岑小山。
很显然是有性格恶劣之徒,将他推进了井底,还用石板封住井口。
那时候的小山和眼前的一模一样,蜷缩着瘦骨嶙峋的身躯,双目失去焦距,在她的怀里不停地颤抖。
“有蛇,好多的蛇。”那个男孩梦呓一般,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大冬天的,哪里有蛇?”穆雪四处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一条他口中的蛇。
但怀里的人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一般,只抱着肩膀,抖个不停。
在穆雪的印象里,小山不是个怕苦怕痛的孩子。
刚来时候,明明断了腿,却能拄着拐杖,谈笑自如地忍了两三天。
直到高烧昏迷才被穆雪察觉出来不对。
但这一次,把他抱回家哄劝了很久,他依旧缩在那里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按理说即便他被人关在井底,一两日没吃东西,也不该吓成这副模样才对。
穆雪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她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也没多少哄孩子的耐心,于是生出不耐烦之心,懒得再管。
可是当她走到庭院,回首看那个被留在阴暗中缩成一团的小小身躯,想着他这些日子,殷勤小意,忙里忙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费心想了许久,翻找出不少木料,坐在岑千山的身边,叮叮当当搭起一张不算大的小床,还在床头嵌入了那个能发动蟾光镜的金蟾。
魔灵界众所周知,金蟾克一切毒虫。
“好了,以后你就睡这里。”穆雪做好木床,铺上被褥,把缩在一起的小小身躯提起来,放在床上。
“看见没,这是金蟾,你睡在它吐出来的这个圆光里,任何蛇都进不来了。”
那个目光呆滞的男孩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僵直的小小身体,也慢慢地开始放松了下来。
于是那张小床就被摆在穆雪的工作台附近。
即便沉迷炼器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抽空看那个小小的男孩一眼。
看他慢慢恢复体温,看他双目渐渐明晰,看他抱着被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在听见他做噩梦的时候,能够及时伸手把他摇醒,在他反复发烧高热的时候,可以随时摸一摸他的额头。
虽然自己工作的声音吵了点,但小徒弟似乎睡得不错,总算慢慢好转了起来。
穆雪松了口气。
总算哄住了。
养个徒弟还真是麻烦啊。
根本不知道这些小孩脑袋里想些什么。
那时候的穆雪无心多问,也不曾细想。
“你,原来你是怕蛇的吗?”桃花树下,穆雪抬头问道。
小山怕蛇,自己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她后知后觉地发觉,虽然小山对自己的一切喜好了如指掌。
但自己似乎并不清楚小山害怕什么,也不太知道他喜欢些什么。
“也没有多大的事。
小时候因为不听话,被义父丢进一口枯井中,他封住井口,倒进来一大筐的蛇,把我和那些蛇一起关了好几天。”岑千山站在井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那时候年纪小,所以有些怕这个。
后来……”
“后来什么?”
“后来到师尊身边,为了不在战斗中添麻烦,我独自找到蛇窟练了几次。
如今已经不再怕了。”他冲穆雪笑了笑,宽慰她不必介意。
不再怕了为什么黄庭中留有这样一口井?
穆雪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师父实在不够称职。
虽然一起住了那么久,但很少关心过他年幼受伤的心灵,不知他的畏惧,也没有了解他的喜好。
甚至等他消失了一到两天,才想得起来去找他一下。
他是自己收拾好了破碎的身心,自己长成了这样好的一个男孩。
还将一颗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体贴入微,把她的生活打理得无微不至。
而那时候的自己只埋头追求大道,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关怀和照顾,很少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你应该多抱抱他。”穆雪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千机说的话。
穆雪转过身,跳下了那口深井,将淤泥中那双目失神的小男孩抱了上来。
在岑千山的目光中,抱着他走进亮着灯光的大屋中,把他放在屋里的那张小小床榻上。
回到庭院之外,岑千山还站在那株桃花树下看着她。
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穆雪身上,双眸潋滟又生动,
“现在就开始了吗?”看见穆雪出来,他只是轻声寻问。
“算了,今天就不修行了。
我陪你看看桃花吧。”穆雪走到树下,这么多年,第一次想把修行之事排在后面。
只想将这大好时光,用来和眼前之人共渡消磨。
她目光终于落在小山的肩头,和他并肩而立。
看那一树芳华,深深浅浅,开满枝头。
“真是漂亮,你这里竟然会有桃花树。
我最喜欢的就是桃花。”穆雪坐在花树下,伸手接那些飘落的粉色花瓣,“小时候,家乡总是下雪。
到处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我听说有一种开起来像是天边云霞一般漂亮的花。
就总梦想着长大了有朝一日能见一见。”
岑千山看着身边的人,人面桃花树相映红。
“偶尔这样,不用修行,悠悠闲闲的好像也不错。”穆雪笑盈盈地转过脸,伸手拉住他的衣襟,把他的头拉下来一点点,“什么也不管,只陪你做一点快乐的事。”
他在心口种下了桃花上百年,直到今天,这一树桃花才算真正的开了。
第二日,大家早起收拾行装,出发的时候,才发觉昨夜那些歇脚的战士都已经基本启程,里站内几乎没有了人。
“这些魔修还真是勤快啊。
走得比我们还早些。”坐在葫芦上的高宴伸起手臂,压了压肢体的韧性,“来这里一趟,好像连我都变得勤快了起来。”
“是啊,魔灵界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丁兰兰捋起被风吹乱的头发,“这里新奇的事物好多,这里的人也比我们想得热情。”
“想到几天后就要回去,还有些舍不得年叔您呢。”
“哼,别再来了,一个两个,老的小的,都不是省心的家伙。”
葫芦上的欢声笑语还未消退,一股呛鼻的血腥味顺着冷风传来。
年叔沉下脸色,减慢葫芦飞行的速度。
悬浮空中的宝葫芦,慢慢漂移,转过眼前白雪皑皑山岭。
眼前一岭银白的世界被成片的鲜血染红,那样惨烈的红色,触目惊心。
昨夜还在酒肆里见过的那些人,那些鲜活又放肆的生命,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具生机全无的尸体。
昨日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战士,转眼之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葬送在了雪地中。
“师师生得艳冶,媚娘妩媚多情,小鱼最是温柔。
赢了这一场,我就去寻她们。”
那时说这句话的强壮男人,此刻扑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细细白雪堆砌他的肩头,已经不再有机会去见那些温柔漂亮的姑娘们。
程宴跳下地去,在他眼前,仰面躺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一根尖锐的木桩贯穿了她已经冰凉多时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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