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7）

最近四爷显得非常的焦躁，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底怎么了？”这天晚上, 林雨桐被他翻身搅和的睡不着, 干脆翻身坐起来, “心里有事别憋在心里。”

四爷躺着没动, 过了许久这才干脆将台灯给打开了，坐起来先拿被子给林雨桐裹好，往床头上一靠道：“你不觉得你忘了点什么。

仔细想想。”

忘了什么？

能忘了什么呢。

“什么？”林雨桐没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糊, 她这会子脑子里一片迷蒙，“疫病……这个我想到了，好像还有连带着其他好些地方都起了霍乱，以陕西最为严重, 但这应该是秋上的事。

那个卢小|姐这次过来，我已经在寻思这事了。

没忘！”说着, 她揉了揉眼睛, 想往下躺。

“是啊！”四爷眯了眯眼睛, “九一八没变，这场水灾疫情也没变, 可我等到现在, 有件事还是没等到。”

“什么事？”林雨桐脑子清醒了一些，也琢磨了开来，“我最近脑子里都是疫病……”

“一二八！”四爷没等林雨桐说完, 提醒的说了这三个字。

一二八？

一月二十八日！

林雨桐愣了一下, 没错！

三二年一月二十八, 日本大举进攻上海，一二八抗战爆发。

可如今都已经三月了。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了。

“有些事件因为不知道的原因，发生了偏离。”她愣了一下才说道。

四爷点点头，干脆直接起身，披着衣服在屋里转着圈圈走：“□□因为九一八下野，这个没有变。

最近我又一直注意着青岛的动静，还朝青岛方面的报纸寄过相关文章。

可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我记得先是攻占了青岛之后……”

这话还没说完，猛地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然后整个房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四爷一下子扑过来，把林雨桐摁在身子下面，等不晃悠了，这才抬头往上看，房子上还有灰尘往下掉。

林雨桐听着外面的动静，第一个反应是——狼来了！

她马上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但是具体的日期，也许会发生某种偏离。

这叫他们对于具体事件完全失去了掌握先机的优势。

两人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翻腾这段历史，心里也是隐隐有这样的猜测的。

如今其实算是证实了猜测而已。

林雨桐拿了衣服给四爷：“快换上！”

在屋里麻利的换了衣服，枪炮声越来越密集了起来。

四爷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你听！

这是双方交火了。”

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两人从家里出来，见外面都已经乱了起来，拥堵着朝外移动。

看这个方向，应该是租界的方向。

孩子哭，大人叫，夹杂在密集的枪炮声中。

在这乱糟糟的人群里，两人能不走散是万幸。

想快也快不了了。

等到了租界，回到孤儿院，这才发现，两边的房子里住满了孩子。

桂嫂擦着头上的汗：“不都是孤儿，送进来的孩子多是五岁以下的。

这战火一起，谁也不知道会打到哪天。

孩子太小，跟着到处逃命，八成都是活不下来的。

大人没办法，好些都是说先把孩子寄养在这里，有些还留下了钱。”

林雨桐点点头：“收着吧。

送来的收着。

粮食够吗？”

“您之前不是说趁着粮价合适，叫多买些粮食吗？”桂嫂有些庆幸，“您给的钱，大部分都换成粮食了。

都是玉米面，足够吃了。”

不管是什么，有的吃行。

“那好。”林雨桐里里外外看看，见大看护小的，虽哭哭闹闹，但这里好歹是安全的。

如今这样的年代，能活着是万幸，至于过的好不好，心理有没有收到伤害，暂时都顾不得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是这个道理。

孩子的哭声叫她心绪不宁，也不在孤儿院多呆，朝外看了看道，“这里你忙吧。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有些事我得亲自去，这几天不过来了。”

从楼下转下来，四爷已经跟憨崽找了几十个壮劳力，都是憨崽和桂嫂熟悉的工人，有这些人守着帮衬，这里更不用操心了。

四爷叫了憨崽叮嘱，“机灵点，要是情况不对，将把孩子都送进地下室。”

絮絮叨叨半天，两人见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这才转身往外走。

天上的飞机从头顶上飞过，远远看着，那炮弹从飞机上掉落下来，那个方向应该是闹市区。

这一路往前赶，直到阵地的外围，看着伤兵一个个的往下抬，四爷才道：“你在这里吧，不能再往前了。

我去想办法弄纱布，药品。”

“好！”林雨桐也不矫情，目送四爷离开。

现在医院的所有东西都被征调。

但是还有许多商人手里有东西。

多找点药品，多救活点人。

等四爷匆匆离开了，林雨桐转到角落，将白色的大褂往身上一穿，取了个急救箱出来，开始忙了。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问谁是谁。

见有大夫离阵地近，受了轻伤最近便的林雨桐这里处理之后，又重新返回战场。

受了重伤的，只在这里做最基本的急救之后，再往后方运。

有时候子弹像是贴着脸颊在飞，炮弹落在身边不远处，炸的人耳朵听不清楚不说了，很多时候，站都站立不稳。

晚上的时候，四爷带着几个明显是工人样子的人过来，送了纱布还有有限的药品，“护校我也联系了，有几个学生马上过来。

叫她们帮着处理轻伤，你过来吃点东西。”

林雨桐接过四爷塞过来的窝窝头，她其实是听不太清他说话，但他的意思她大概明白。

在外面，她也没办法问这些药品都是哪里弄来的，只比划了一下，叫他自己小心。

这样没日没夜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天，林雨桐站着都能睡着，从来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离林雨桐的救护所最近的，是仁医院的救护所。

这几天下来，他们也都发现，凡是从林雨桐这里送过来的伤号，伤的再重，也没有一例死亡的。

于是慢慢的，送过来的重伤号越来越多，几乎不见什么轻伤号。

如此一来，连个替换她喘口气的人都没有了。

只能在暂时双方熄火的时候，抓紧时间靠在一边休息。

这天短暂的平静时候，林雨桐又被密集的枪炮声惊醒。

这次一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裤装的女人，她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记者。

能来到阵地上做阵地记者，林雨桐佩服她的勇气。

但是却一点都不想接受她的采访。

“林大夫。”她跟着林雨桐身后，“我一来阵地，听说了您的大名。

您是哪家医院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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