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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接力(1/3)

黄阳落海,浪涌潮生。黄昏的渤海湾,沉寂在懒洋洋的气氛中,即将进入沉睡。

靠着一根破烂的廊柱,胡子拉碴,一身短打的蒋虎,同样懒洋洋半躺着,嘴里叼着根稻草。

蒋虎是天津本地人,早年间做过游侠儿,也跟过马帮。等到崇祯爷上位后,年景愈发不好,蒋虎违反大明律的买卖也没少做。

后来,突然有一天,来自南方的船队塞满了港口,新奇的南货堆满了货栈。

时至今日,天津卫早已变成了北中国最大的货运集散地。阖城老少无一里外,都主动或被动地变成了曹大帅的员工。

这座城市,几年前就姓曹了。

蒋虎也没有逃脱这个规律。城里面既然好找活了,他也没必要去外间过苦日子。一来二去,凭着本地老户的优势,蒋虎在梅老爷的金利来商行聘了保安。这几年下来,人界中年的蒋虎,算是过上安稳日子。

今天他是被派出来“望风”的。

话说,自从鞑虏再一次入关后,天津就是一日三惊。现如今,通往西边和北边的商路已经全部断停。

随着时间推移,气氛越来越紧张。每天都有最新战报传从港务局的官方快报上传出来:入关十余日,鞑虏已陷京城周边十余城,掳得生民十余万,财货无数。

韩小波这两句话,顿时令他身后一干东江军头不爽了,纷纷拿斜眼瞥起了李继春这个老杂毛:北伐第四师是正规军番号。韩小波这句话,就代表李继春一战脱了客将籍,转入大帅嫡系了。

于是蒋虎一个蹦子跳起来:“走走走,回港,杀鸡,切面,再闹两口。”

卫远这边,则在韩大都督引领下,与一旁备好了香案,背后插着“解民倒悬”“泽被苍生”等旗帜的本地“父老”打招呼寒暄,顺带感谢一番父老们拥军支前的准备工作。

看到再一次开启的黑色收割机和旗丁飞溅的血肉,扬古利这才意识到,之前孔有德部是从右方划了个斜线冲击的本阵。等到势能用尽时,将将好给后方的毛承禄留出了通道。

就在蒋虎无聊望着南边大海发呆的时候,一旁钱行史员外家的护院老吴闷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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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扬古利才算是稍稍心安了:燕山走廊东端就是一条宽度不到百米的山沟,一万多人守这条沟,人数稀少的飞虎营是攻不进来的。

下一刻,另一排震天的黑甲骑出现在扬古利面前。在他被撞飞至半空时,他最后一眼,看到了主将旗号“尚”。

第二天凌晨,天光稍稍亮起,老城内外已经喧闹起来,消息闪电般在明人中传播。大批骑马甚至步行的人,纷纷出城,沿着海河两岸寻找目标。

这些旗丁不惜转身爬上两侧的峭壁摔死,也不愿再面对重骑突击。

就在密密麻麻的旗丁摆阵这当口,对面黑色阵线业已来到谷口。一声长长的号角过后,黑漆漆一片的骑士,翻身上了马。

然而,数十秒后,被山谷回荡放大的密集马蹄声,就变成了索命魔音。顶在前排的旗丁,此刻恐惧的瞳孔已经放到了最大。

多铎满头冷汗直冒:“我省得,额驸你呢?”

北伐军司令部的战略很简单:天津距离唐山两百里。二十八日步兵出发,正常行军,三十日前,主力就能到达唐山一线。

蒋虎做为梅家的老保安,这几天轮到他去海河口望风。

支前队伍都是以天津城内各坊市命名的。面带骄傲之色的壮汉,喝干里甲敬的二锅头后,潇洒地扔了碗,然后在路边街坊邻居们的叫好声中,驱赶着马匹,沿着主干道,缓缓将重炮拉出了城。

正好,反正他也很难回去交待。

好在,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毛承禄这一喷,东江群雄顿时都义愤填膺了。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历史榜前五的降将的孔有德,也是很丝滑地开始给大都督上眼药:“李继春,需知你只是个降将,莫要忘了身份哼,同往怕不是欲寻哪个鞑子大将叙旧?”

另:春雷营急电,扬古利部开始缓慢撤退,请示是否追击。

就在扬古利疑惑的时候,黑线更加接近,他也看到了其余小一号旗帜上的字号:孔,毛,尚,耿,李.

孔有德.

毛承禄.

尚可喜.

耿精忠.

李九成.

看到旗号,和东江镇打了多年交道的扬古利,条件反射般念出了这些姓氏背后代表的名字。

这几位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天津又是北中国马匹集散地,所以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一路不停,来回换马,几十里路说话就跑完了。

思索片刻,卫远肯定地说道:“时间刚刚好。即便贝勒爷现在下令撤军,分散在广大地区的部众、财货以及移动缓慢的俘虏,都是需要时间归拢的,没有二十天时间,他撤不走。”

得知消息的梅千户大喜过望。赏了蒋虎银子后,一叠声下令,命府中下人连夜准备好香案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情知今天不能幸免的扬古利,在眼下这种绝境中,凶性毕露。他顺手抽出腰刀,先是连着砍了几个转身的旗丁,同时用满语大声呼喝,与亲兵一起,簇拥着旗丁方阵往前方涌动。

扬古利则连声厉喝,命手下这帮二线旗丁拿起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棍子或者长矛的东西,斜斜插在地面,在狭窄的山沟里摆出了阵势。

穿着皮甲的蒙古人,原本就是来打零工的,怎么可能用自家的大饼脸往可怕的黑色钢甲上撞。于是,没等第四棒的李九成方阵冲到面前,丧胆的蒙古轻骑已经开始掉头跑路。

“东什么?”一个警醒跳起来的驸马爷,站上山坡就朝山口外望去。

“嗯。”返身欲待上马的韩小波,最后问了李继春一句:“知道钉在这里让你干什么吗?”

可怜李继春重建春雷营,这些年钉在永平,今天这一幕他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怎能不知道韩小波所问何意。

二:辎重部队随即出发。

“李继春,本将劝你凡事掂量着些!”

然而,就在下个呼吸,轰隆隆的马蹄声再一次回荡在山谷。在扬古利愕然的眼神中,另一个五百人的骑阵出现在了扬古利左手。就在他望见骑阵中“毛”字认旗那一刻,骑阵已经催到了最高速,斜斜捅入了旗丁阵中:东江毛承禄。

其次,自今天凌晨开始,原春雷营骑兵一部,以及东江镇骑兵一部,已经在天津北、西、南三个方向撒开了封锁线。自今日凌晨起,天津许进不许出。

根本不用动员。所有人都和鞑子有血海深仇的东江镇士兵,纷纷用胳膊夹紧了骑枪。

随着孔有德动作,整个方阵同时埋枪启动。之前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终于传来了舒缓神经的马蹄声。

“都是步兵,追什么。告诉李继春,守好堡子,追人的事他不要管。”

然而,惨烈的战斗,天翻地覆的战场,以及临死前的各种惨叫,早已屏蔽了额驸的听觉,使他变得迟钝了许多。

虽说看不上东江镇的叫花子,但既然是大帅邀来助拳的,老少们还是捏着鼻子对前者表示了欢迎。

随即,扬古利倒吸一口凉气。

以上是行军命令。至于战术.同时起身的参谋长卫远哈哈一笑:“敌我实力差距过大,平推则可。”

大约是从支前运输队的筹建力度上嗅出了点什么。梅千户最近,开始秘密派人去海河口“望风”了。

骑阵正中间的旗帜上,挂的是一个“曹”字认旗。

到那个时候,无论怎么掩饰,大部队都不可能不被蒙古骑兵发现。所以,一切的战略佯动,三十日开始就没有必要了。剩下的就是突击。

不成想,飞虎营不但退了银子不说,还放出消息:大帅正率主力在海东清缴哈士奇国反叛军,短时间内回不来。

好在隔了没几天,就有几千名东江镇兵马泊来天津协防。

韩小波和卫远,不为人知地对了一下眼色:还是收敛了许多啊。

“驸马爷是二十四号败的,算贝勒二十五号接到消息。”一旁马背上的卫远接过电报看完后,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也就是说,贝勒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决定了战略撤退。”

在场的都是老牌反贼,谁还能不懂韩小波的意思:曹大帅现在还不能以皇帝名义大肆封赏下属.这不那谁谁还在龙椅上坐着呢,大帅还是要脸的,程序正义还是要讲的,毕竟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

一旁穿着校官服的李继春,当即立正:“全靠大都督指挥有方,将士用命。”

带着诸将下马,亲自来到春雷堡墙的人肉缓坡前,韩小波等人也是赫然起敬:穿越众自出山以来,从来都是装备碾压敌手,很少能打出如此惨烈的攻防战:“李继春,你部英勇善战,作风顽强,顿敌于要隘之下,此役当居首功!”

上午十点,喧闹的人群回来了。他们伴随着海河中冒着黑烟的船队,像是接亲队伍一般,呼喊着,笑闹着,人流汇聚成了欢乐的海洋。

在和二大王多铎商量一下后,两人草草分了工:扬古利带着旗丁守前端,多铎带着仅剩的一点满人精锐和蒙古骑兵守后方。然后全军明早起来修工事,封山口。

当天下午,局势突变。一直以来谨守唐山防线的飞虎营骑兵,突然间,在整条战线上,对当面蒙古骑兵发起了猛烈进攻。

气喘吁吁,驸马扬古利带着手下不到两万的旗丁,急行军一天,赶了五十多里路。终于在天将黑时,全军跑进了燕山走廊的山口。

天津就在东江镇和登州中间。早年间毛文龙和登州官场那点破事,直至后来东江镇崩散,天津人在隔壁是一清二楚。

这个封锁动作,预计能保证四十八小时内的信息遮蔽。

看到东江骑兵身上铠甲那一刻,扬古利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噩梦实现了。

步兵阵散了,就轮到蒙古人的骑兵了。

事实上,由二线旗丁组成的长蛇阵,此刻早已溃散。唯一的好处是,山沟狭窄两侧陡峭,导致旗丁无法四散奔逃,只能挤挤擦擦摆出一条松散的长蛇任人宰杀。

现在只要在山口把守几天,等京畿地区的大部队撤出喜峰口后,驸马爷也就可以回到心爱的白山黑水了。

重甲骑士狠狠撞进了旗丁阵中。紧接着,噗嗤嗤的铁器入肉声响起,然后是被撞飞的闷哼声,以及残肢飞上半空后的惨叫声。

“也不能算慢。毕竟驸马爷只是没有攻下城堡,蒙古人也没有发现我主力北上的消息。”韩小波甩了甩马鞭继续分析:“贝勒爷现在人在蓟镇,不可能知道我们出发了。所以东西两线清兵的行动,是沟通完毕后的有序撤离。”

李继春当即敬礼:“末将谨遵大都督军令!”

随着司令官一声令下,天津武库中早已储备好的四门二十四磅长管海军重炮,在众多炮兵牵引下,缓缓出了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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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

山谷外的平地上,一条黑色横线正接近谷口。仔细一看,却是厚厚的一个骑阵。所有骑士正牵着马缓缓走来,人、马身上皆套着黑色铠甲,款式和捅穿白甲阵的春雷营一样,只不过是哑光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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