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儿子(1/2)
他吐完了就一直闭着眼睛,表情十分难受,她好不容易在夜里打到辆空车,跟司机师傅合力把他弄到车里。司机怕他吐在车里,小水直接塞了两百块给师傅,才让师傅放心的把车发动起来。
她把后车窗摇开一点,让冬季夜晚的冷风灌进来,帮他醒酒。又问师傅:“有水吗?”
师傅收了这么多钱,也很配合,找了瓶矿泉水扔到后头。她拍他的脸,掰开他的嘴,把水灌进去,他被呛得咳嗽,勉强喝下去几小口。然后翻了翻眼皮,睁开眼。表情还是那么痛苦。
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不知自己幸运的女人,把这个人伤成这副样子。
而在世界的这一个角落,她被这个喝得烂醉的男人彻底伤了自尊心。
“你这样折腾自己,她也不知道。”
“我不用她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我。”
“那你还一心念着她?”
“我舍不得忘了她。”
草,这对白都能上电视剧了。
他低下头来,光一个侧影都好看得让人心动。
之后一路上他都很安静,头靠在她光溜溜的大腿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得好像是睡着了。
到了地儿司机又热情的帮她把人拖下车来,她扶着身边醉成烂泥的男人,在黑暗里放眼四顾,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住这种地方。老式的小区,入夜只有门卫房里还亮着一盏白白的日光灯,老大爷穿着厚厚的棉大衣窝在椅子里打瞌睡,她把人拖进去了,大爷也没有任何反应。
楼宇都是五层五层的小楼,横着一排有四五个单元,夜色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她拍了拍他的脸,然后他就张眼看看,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盯着一个方向,梦游似的歪歪倒倒。她不放心,紧紧跟在边上,他停在一个单元楼下,楼道里漆黑如墨,他却不进去,像个孩子似的忽然往地上一蹲,仰着头望着楼上某个窗户。
她推他一把:“怎么不上去?”
他竖起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她睡着了,不喜欢人打扰……”
她……敢情这还不是他的家?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心底忽然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这一路的千辛万苦,到头来就好象气势汹汹准备十足的一拳头,最后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她连喊痛的资格都没有。
他似乎又要掏烟,找了很久但没有找到,像个颓丧的孩子坐在地上,巴巴的瞧着黑漆漆的窗户。
她看不下去:“她住几楼?我去叫她下来。”她说着就要往楼道里走。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她转身看去,他已经靠在水泥花坛的边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他发疯,她也只能跟着他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叶绍谦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
他揉着疼痛欲裂的额头,神智不清的坐起来,浴室里好像有水声,他慢慢明白过来,呼啦一下子掀开了被子。
他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他用力把被子甩在地上,双拳死死地攥紧,再一点点松开,只觉得乏力。
水声渐歇,浴室的门开了,有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沙发里抽烟,见她出来,皱着眉毛看她。
“昨晚是你?”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很果断的点头:“嗯。”
他眉心锁得更深,把烟在手边摁灭了,开始在外套里找皮夹。
“这些够么?”他手里又是厚厚一叠钱,但掏钱的时候,表情是十二分的厌恶。
她抿着嘴笑了,昨晚那梁公子说得果然没错,伺候好了叶公子,好处果然不少。昨晚她已经收了一大笔,今天又是一笔。
她没有拒绝,接过来点了点,说:“谢谢老板。”
他表情更加厌憎,只说了一个字:“滚。”
她连头发也没擦,很听话的拾起衣服就出去了。
他心里烦躁,从口袋里找出昨晚梁凯利给他的那包“好东西”,抽出来放到嘴里,点燃了深吸一口,只觉从口腔到内脏都舒畅起来。
他抽完了一枝,还是觉得头疼,于是走过去躺倒在了床上,想再睡一会。忽然他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又从床上弹起来,仿佛厌憎什么一样,狠狠地把床单揉皱了,扔到一边。
这张床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他竟然碰了别的女人……
他累极,在地毯上就躺下了。闭上眼睛,就浮现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病床上的小女人,他一心要娶的女人,很认真的说:“夏楠是我和总裁的儿子……”
他很用力的甩了一下头,牙齿紧咬着,仿佛是抽泣,可是又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紧紧闭着眼睛,疼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洗澡。
把沾了别的女人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洗去,很用力,近乎粗暴,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花洒喷出的热水兜头浇下来,他突然一拳狠狠捶在墙面的瓷砖上,瓷砖咔喀一声裂开微小的细纹,血顺着拳头往下滴,渐渐融入脚下的水流。并不觉得痛,因为身体里有另一个地方,更椎心刺骨的疼痛着。
夏小北等了一整晚,也没见着叶绍谦。第二天早上戴维过来查房,告诉她可以出院了。
她点点头,在病房里磨磨蹭蹭的收拾,戴维问她:“等谁呢?”
她摸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戴维在一旁插话:“雷二的司机就在楼下等着呢,你是拨给叶三呢?”
她不说话,手机放在耳边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没反应。
戴维也好奇起来,问她:“怎么了,没人接?”
她摆摆头:“接了,是个女人。”
“啊?”
“那女人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嗤——”戴维也忍不住笑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撇撇嘴,自个儿一瘸一拐的出去把出院手续办了。
一出院门就见到雷允泽的专用司机,开了辆奥迪,等在门口,一见她出来,赶紧上去扶她,说:“总裁让我接您到公司。”
她很长的“啊?”了一声:“脚都成这样了还不让请病假啊?”
司机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裁的意思,我也不清楚。夏小姐,您慢点。”
她左瞧右瞧,也不见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心里嘟囔:叶绍谦,白眼狼,一走开就没影了。
其实她是怕和雷允泽单独相处,昨天早上在医院里他的那番话,令她到现在还是心惊肉跳。眼看着司机一路把车飙得飞快,寰宇大厦就在眼前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司机贴心的找了个前台把她扶进电梯。她一只脚撑着,靠在电梯内壁里,路过的同事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相熟的会笑笑说:“夏秘书,工伤啊?”
她呵呵陪着傻笑,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到了三十八楼,秘书室所有人像是早被交代好了,一齐声的说:“夏秘书,总裁在里面等你一上午了。”
她直觉气场不对,里面极有可能挖好了什么陷阱等着她往下跳。她不安的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想想还是摸出手机拨打叶绍谦的号码,可惜还是万年冷清的女人调子。她心里一烦,直接推门进去了。
很意外的,雷允泽今天没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张小羊皮的转椅里,他站在通透的落地窗户边上,指尖眼圈缭绕,脚底踩着无数高楼林立,九十点钟的太阳,晒得一室亮堂堂,在他周身织出一层薄薄的光圈,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
听见开门声,他在光圈里转身,目光上下兜了一圈,停在她还有点别扭的右脚上。
“能走了?”
“还行,就是不太利索。”
“嗯,”他走过来,把烟摁灭了,指了指沙发,“坐。”
她也不拘谨,在会客沙发正中间坐下了,雷允泽坐在她对面,亲自给她倒了杯上好的普洱,他深邃的眉眼在茶烟中一点点变得虚幻起来。
他的声音也是遥远而虚幻的:“我想把婚礼的事交给你来办。”
“什么?”她仿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他咳了两下,嗓音钝钝的,缓缓解释道:“我跟梓言的婚礼已经订在下个月8号。梓言已经回北京请示两老了,这段时间上海这边需要有人统筹负责婚礼的各项事宜,我想交给你来办。”
“可是总裁……我已经辞职了啊……”她据理力争,婚礼什么的,最麻烦了,以前姐姐结婚,她只是帮帮忙,就累得昏头转向,何况她现在还算半个“伤残人士”。
“我和梓言双方父母都很重视这次婚礼,我也是好不容易争取到把婚礼在上海办。这四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私事最多的也是你,交给别人办我不放心。”他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她想,郎才女貌,真好,终于要合并了。可她为毛要去给他们张罗?她再大度也不至于要活活给自己找罪受。
“总裁,您也看到我的脚这样……这段时间我只想好好休息一阵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放下茶杯,眉头微微蹙着,语气也满是低落:“我只是想你为我办一场婚礼。”
她也放下杯子,双手不安的放在桌上,莫名的盯着他。他把手伸过去,有点不受控制的抓住她的手,她却像触电一样极快的抽回了手。
他很长的叹息了一声,说:“夏楠。”
一提到这个名字,她整个人都坐直了。
“你帮我办好这件事,我就让你见他。”
夏小北顿时急怒攻心:“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儿子?他是我生的!”
他也发了狠,冷笑道:“儿子?他宁可叫我爸爸都不肯叫你一声妈!”